皮日休曰:诗逮吾唐,切于丽偶,拘于声势,易其体为律,诗之道尽矣。吾又不知千祀之后,诗之道止于斯而已耶?后有变而作者,予不得以知之。夫才之备者,犹天地之气乎!气者,止乎一也,分而为四时,景色各异。夫如
皮日休曰:诗逮吾唐,切于丽偶,拘于声势,易其体为律,诗之道尽矣。吾又不知千祀之后,诗之道止于斯而已耶?后有变而作者,予不得以知之。夫才之备者,犹天地之气乎!气者,止乎一也,分而为四时,景色各异。夫如是,岂拘于一哉?亦变之而已。人之有才者,不变则已,苟变之,岂异于是乎?[9]
胡震亨将《唐音癸签》列出《法微》部分,可能是对诗法——诗道进行发微的意思,因此,其引用皮日休的话,说明他自己也十分赞同。诗法,一般是诗歌范式规定的一部分;诗道,则是与诗歌范式相关的带有理想性质的追求。诗法与诗道的紧密关系以及它们的互通性,已经为中国古代士人所认识。但在对诗歌规律的探索中,将诗法、诗道和宇宙之道联系起来,进而和人的才能,特别是将人的才能和天地之气与诗的发展变化相连接,却是别开生面之说。这样,就不仅对诗歌发展做了宇宙性的论证,而且做了具体的证明,使得形下与行上的论证结合起来。颇具说服力。此外,由“诗之道尽”至而道之“变”,出现新的“诗道”,这也是新鲜的说法。难道诗歌范式之变亦是造化的功夫!
范式本身的变化规律,已经为这一时期的理论家充分认识。即以集大成的许学夷和胡应麟而言,他们对范式演变规律的看法更是别具新意。许学夷总结的诗体变化范式基本是这样的:“正宗—正变—大变—某种范式趋亡—新范式的生成”;或在源流角度,是“源—流—派”。体制和源流角度的范式变化基本是对应的。“源”、“流”基本是与“正宗”、“正变”对应,而“派”与“变”或“大变”基本相对应。某一诗体基本成熟者为“正宗”,达于颠峰阶段的高度成熟,而形成理想范型模式及其初始变化的时期是“正变”,“正变”之后,即为“大变”,而后这种诗体趋于亡俚。这一过程,“正”是相对的,“变”贯穿始终。比如许学夷认为,高、岑、王、孟为唐人古诗“正宗”,至李、杜为“正变”,但他们已“变而入神”,达于至境,大历钱、刘虽为“正变”但已气象风格渐衰,元和之后,七言古诗“大变”。按许学夷的意思,七古变化从李、杜就已经开始了。虽然元和之后七古并没有衰亡,但在许学夷的眼里,或是学习重复前人的体制,或是不再完全遵守规范,总之是自身发展的生命力渐衰。此后,七古就演变为新的诗歌样式了,其论温、李七言古,就以为渐入“诗余”:
商隐七言古,声调婉媚,大半入诗余矣。与温庭筠上源于李贺七言古,下流至韩偓诸体。如“柔肠早被秋眸割”、“海阔天翻迷处听”……等句,皆诗余之调也。[10]288
庭筠七言古,声调婉媚,尽入诗余。与李商隐上源于李贺,下流至韩偓诸体。如“家临长信往来道”一篇,本集作《春晓曲》,而诗余作《玉楼春》,盖其语本相近而调又相合,变者遂采入诗余耳。如……“百舌问花花不语,低回似恨横塘雨。蜂争粉蕊蝶分香,不似垂杨惜金缕。”等句,皆诗余之调也。[10]290
胡应麟对范式自身演变的认识也比较鲜明。《诗薮》内编卷1第2、第3则申述:
曰风、曰雅、曰颂,三代之音也。曰歌、曰行、曰吟、曰操、曰辞、曰曲、曰谣、曰谚,两汉之音也。曰律、曰排律、曰绝句,唐人之音也。诗至于唐而格备,至于绝而体穷。故宋人不得不变而之词,元人不得不变而之曲,词胜而诗亡矣,曲胜而词亦亡矣。明不致工于作,而致工于述;不求多于专门,而求多于具体;所以度越元宋,苞综汉唐也。
胡应麟的论析大致包括三个方面。一是诗体的演变是具有继承性的,但各代仍有自己的特征性风格;二是诗体的变化是从某一体的逐渐“格备”,“臻于厥美”到衰落的过程,此为“格以代降”,最后是各种诗体都趋于亡俚,而形成新的文体,此是“体以代变”;三是“体”与“格”的变化规律有二:诗体自身由盛及衰的内在演变;诗体形成和发展过程中的“政事俗习”与“世运”等外在因素所形成的文化语境,也是促使诗体变化的力量。胡氏少室山房藏书四万余卷,作为终身闭门研读的饱学之士,确实对文学的规律提出了自己的见解,尤其在文学发展观方面,超过了对其影响较深的王世贞。
四、诗歌理想与“诗变”
弘治至康熙间,诗论家已经初步意识到诗歌理想对诗歌进步和诗歌范式转变的意义。这一点,无论七子、公安还是明清之际的诗论家都有这方面的论述。袁宏道在《叙呙氏家绳集》中就言及苏轼对陶渊明诗歌“真性情”的追求与超越:
苏子瞻酷嗜陶令诗,贵其淡而适也。凡物酿之得甘,炙之得苦,唯淡也不可造;不可造,是文之真性灵也。浓者不复薄,甘者不复辛,唯淡也无不可造;无不可造,是文之真变态也。风值水而漪生,日薄山而岚出,虽有顾、吴,不能设色也,淡之至也。元亮以之。东野、长江欲以人力取淡,刻露之极,遂成寒瘦。香山之率也,玉局之放也,而一累于理,一累于学,故皆望岫焉而却,其才非不至也,非淡之本色也。[1]113
这段话提出“造”的概念,实际上涉及诗歌发展变化的一个重要方面。即主体以自己的真性情、才能和主动性追求一种“淡之至”的理想境界,在追求这种境界的过程中,主体之“造”不完全相同,势必会使“淡之本色”有所改变。在影响淡之“本色”的改变方面,袁宏道拈出主体“出处”和“性”,说明诗歌理想追求,也是改变诗歌范式的重要因素。
公之出处,超然甘味,似公之性;公之性,真率简易,无复雕饰,似公之文若诗。故曰公自似者也。今之学陶者,率如响拓,其勾画是也,而韵致非,故不类。公以身为陶,故信心而言,皆东篱也。余非谓公之才遂超东野诸人,而公实淡之本色,故一往所诣,古人或有至有不至耳。
此处言学陶(或学古),强调学习古人“韵致”,而非“勾画”,要做到这点,必须“以身”、“信心”,如此,方能“自似”:既有似古人处,亦有古人“不止”的境界。袁宏道用“以身”和“信心”的主体素质,论证了诗歌发展中,诗歌理想发挥的作用:“一往所诣,古人或有至有不至”。(责任编辑:南粤论文中心)转贴于南粤论文中心: http://www.nylw.net(南粤论文中心__代写代发论文_毕业论文带写_广州职称论文代发_广州论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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