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显祖的《牡丹亭》在明朝万历年间问世,引起文坛极大的轰动,沈德符说:“汤义仍《牡丹亭梦》一出,家传户诵,几令西厢减价”。由于封建社会中女性地位的低下,女性的行为很少得到关注,致使《牡丹亭》对于女性影响的研究没有引起重视。而《牡丹亭》因其文本体裁和思想内容的特殊性,受到了许多闺阁女性的关注,清代顾姒曾说“百余年来,诵此书者如俞娘、小青,闺阁中多有解人……”,它的传播和发展,和女性的阅读行为和接受程度是密不可分的。女性对于它的感知和理解与男性是完全不同的,她们之间会引发更深程度的共鸣,达成内心深处的共识,其接受视野中的人物形象和故事情节都会有别于占社会主导话语权的男性,这种现象是研究戏曲作品在传播过程中的影响不可忽略的,同时也是可以挖掘的新亮点。作为一部戏剧作品,《牡丹亭》在问世之后以戏剧的形式搬上舞台,融入民间,其女性受众是相当广泛的,这也有别于中国古代其他的“案头之作”。由于明清时期戏曲演艺的繁荣,使得《牡丹亭》得走入普通女性群众的视野之中,这种特殊性也使得《牡丹亭》影响的研究具有更多的可考资料,以及更重要的文化价值。
一、女性感伤心理的引发:如花美眷,似水流年
自古以来,伤春悲秋就是一种潜在的文化传统。女性,由于其特有的心理结构和感性思维,更容易受到外界刺激的影响,引发内在的情绪变化。在《牡丹亭》的第十出《惊梦》里,作者汤显祖通过描写杜丽娘初春游园的经历,展现了女性对于春天的独特感悟,为读者铺展开一副女性伤春思春的精神画卷。
《牡丹亭》第十出《惊梦》中有云:
【皂罗袍】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残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朝飞暮卷,云霞翠轩,烟波画船——锦屏人忒看的这韶光贱![1]杜丽娘的这段唱词,是她到了园林,发觉“春色如许”之后的盛叹。这里面,包含着惊诧、欢喜、兴奋、遗憾、恼怒、遗憾、感伤等多种情绪。此时,她的感伤情绪开始萌芽。其后,她说——
【隔尾】观之不足由他缱,便赏遍十二亭台是枉然。倒不如尽兴回家门过遣。[2]
这时,杜丽娘有些意兴阑珊,对于春天的极端热爱让她产生“观之不足”的遗憾之情,她忽然就心意阑珊。其后,她又说道,“春呵,得和你两流连,春去如何遣?”[3]这些言语表现出杜丽娘最初的惊喜和震撼慢慢平复,而无法“留春”“驻春”的遗憾恼怒情绪占了上峰,使得她寻春的脚步缓慢了下来。
但此时,杜丽娘伤春的情绪已经被彻底地引发,她随后说道:“天呵,春色恼人,信有之乎!常观诗词乐府,古之女子,因春感情,遇秋成恨,诚不谬也。吾今年已二八,未逢折桂之夫;忽慕春情,怎得蟾宫之客?昔日韩夫人得遇于于郎,张生偶逢于崔氏曾有《题红记》、《崔徽记》二书。此佳人才子,前以密约偷期,后皆得成秦晋。”[4]
这一段透露出杜丽娘感伤的具体原因,而杜丽娘的伤感之情也在此刻达到了最巅峰。明媚优美的春光春景让杜丽娘“因春感情”,产生对情爱的渴望,而由于自身所处环境的封闭和所处时代的禁锢使得无法拥有她所期望的“折桂之夫”、“蟾宫之客”。两者的冲突正是现实和理想之间的矛盾,这种矛盾让她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惆怅和悲伤,这种强烈的感情与古代女子“因春感情”、“遇秋成恨”遥相呼应,也为之后她梦见柳梦梅提供了可能性和依据。而杜丽娘在感伤之中,联想到了曾经阅读过的《题红记》、《崔徽记》,里面的相关情节作为另一种来自内在意识的刺激体与外在的景物刺激共同作用,又进一步加深了她的伤春思春之情。
可见,过去的阅读储蓄可以在某个具体时刻成为一种内在刺激作用于本体之上,引发女性的感伤情绪。而《牡丹亭》如此详尽而细腻的描写也同样会作用在相应的女性受众心上。
《红楼梦》中这样的记载:
……又侧耳时,只听唱到:“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林黛玉听了这两句,不觉心动神摇。又听道“你在幽闺自怜”等句,亦发如醉如痴,站立不住,便一蹲身坐在一块山子石上,细嚼“如花美眷,似水流年”八个字的滋味。忽又想起前日见古人诗中有“水流花谢两无情”之句,再词中又有“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之句,又有方才所见《西厢记》中“花落水流红,闲愁万种”之句,都一时想起来,凑聚在一处。仔细忖度,不觉心痛神驰,眼中落泪。[5]
这一段正是阅读引发感伤情绪的具体描述。《牡丹亭》中柳梦梅唱词“如花美眷,似水流年”使得林黛玉“心动神摇”,这正是伤春情绪的萌芽之兆。而后,她“如痴如醉,站立不住”,这是由于她逐渐地沉浸到一种预设的伤感环境里。在之后,她开始回忆过去的阅读,如《西厢记》、李煜的词句等,这一切与耳边的戏曲声交融为一体,强烈地刺激了林黛玉的心智,最终她沦陷在感伤情绪里,不由得“心痛神驰”、“眼中落泪”。
那么,究竟是什么使得她“心痛神驰,眼中落泪”呢?林黛玉的感伤心理里包含着对春天的留恋,对青春的珍惜,对生命短暂、红颜易逝的感伤,还有对爱情的渴望和向往。春花固然美艳,可是终归短暂,如花美眷也是一样,都抵不过似水流年。这也是理想和现实矛盾,而这种矛盾同样带给了林黛玉惆怅和忧思,而《牡丹亭》的演唱作为一个刺激体,使得原本深藏于她内心的纠结迸发开来。
林黛玉作为一个虚构的小说人物,所经历之事未必尽真。但艺术毕竟来源于生活,曹雪芹这一着笔不会是空穴来风,毫无现实依据。清代《牡丹亭》曾被反复搬上戏台,出演频率极高,经常被作为名门世家会客家宴的必点曲目,所以这一事件的描写应当是有据可循,可以作为我们研究参考的。
在《牡丹亭》第十二出《寻梦》里,杜丽娘再次踏进那座后花园,内心的感情已不复当初的轻松愉悦。她唱到——
【懒画眉】最撩人春色是今年,少甚么低就高来粉画垣,元来春心无处不飞悬。[6]
“无处春心不飞悬”,此刻的杜丽娘已是春心荡漾,情思潋滟,一发不可收。然而未见梦中之人,杜丽娘只觉得“咳,辜负了春三二月天”[7]而寻梦未果之后,杜丽娘的感伤心理再次引发,而这一次,不是没有对象的凭空幽怨,而是无法见到思念之人的落寞惆怅,这次的感情更为强烈,她说:“牡丹亭,芍药间,怎生这般凄凉冷落,杳无人踪?好不伤心也!”[8]鲜艳绽开的牡丹,清幽盛放的芍药,如此美妙的景致却不能让杜丽娘感到欢欣,反而让她更觉伤感寥落。景中有情,情中有景,王国维所讲的”有我之境“在杜丽娘的观景中体现,“一切景语,皆情语也”,[9]此时的乐景衬出哀情。在忽见梅树磊落之时,她忽然心生缱绻—— (责任编辑:南粤论文中心)转贴于南粤论文中心: http://www.nylw.net(南粤论文中心__代写代发论文_毕业论文带写_广州职称论文代发_广州论文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