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胡文英《庄子独见》说:“庄子眼极冷,心肠极热。眼冷,故是非不管;心肠热,故感慨无端。虽知无用,而未能忘情,到底是热肠挂住;虽不能忘情,而终不下手,到底是冷眼看穿。”庄子是否像胡氏所说的那样先置勿论,就阮籍来说确是事实。
《世说新语·任诞》篇注引《竹林七贤论》说:“诸阮前世皆儒学。”在这样的家庭氛围中,阮籍接触到的当然是儒家思想。其《咏怀诗》称“昔年十四五,志尚好书诗。被褐怀珠玉,颜闵相与期。”可见他少年好学。且以孔子弟子颜渊、闵子骞自期。《晋书·阮籍传》又载“籍本有济世志”,更可知阮籍积极人世的儒家心态。事实也是如此。
(一)阮籍具有儒家所提倡的忠孝品质。孔子曾言:“君事臣以礼。臣事君以忠。”所谓“忠”,就是臣民对君主要克己尽职,要履行自己的道德责任和伦理义务。在封建
社会,“忠”字越来越强调对一朝一室的坚贞不渝。作为曹魏皇室属下的一名官员。阮籍对曹魏政权充满了感情。他在《咏怀诗》中多次表达了对曹魏政权江河日下的顾恋同情和对司马氏翦除皇室、屠杀异己的憎恨鄙视。他咒骂司马氏是“繁华子”,讽刺其党羽是“走兽”,即使到了不得不为郑冲等写劝进笺时,他还是曲折表达了自己忠心曹魏反对司马氏的政治态度。儒家又是倡导孝道的。孔子曾说:“君子务本。本立而道生。孝弟也者。其为仁之本与!”“孝”,就是子女对父母的亲情。在孔子看来,人的血缘亲情是仁爱的情感基础。如果“君子笃于亲,则民兴于仁。”阮籍就是这样一个至孝之人。他推崇孔子的弟子闵子骞,而闵子骞正是被孔子称为“孝哉”的人。《世说新语·任诞》记述阮籍居母丧期间饮酒啖肉,但失慈母之痛却让他几次“吐血数升”。该篇注引《魏氏春秋》说:“籍性至孝,居丧虽不率常礼,而毁几灭性。然为文俗之士何曾等深所仇疾。”居丧无礼、饮食酒肉只是一种形式,而数次吐血的“至孝”才是其真正的心性表现。
(二)阮籍具有儒家所提倡的功名观念。与道家的逍遥、无为不同,儒家主张“立德”、“立功”、“立言”。阮籍正是这样。他在诗作中时常表达希望建功立业的济世之志,其《咏怀诗》中这样的诗句并不少见。如其言“岂为明哲士?妖蛊诌媚生。轻薄在一时,安知百世名!”“忠为百世荣,义使令名彰。垂身声后世,气节故有常。”又如,他写主人公少年从军,“挥剑临沙漠。饮马艽野垌。”表达了对战场戎马生涯的向往。他甚至把自己描绘成一个“弯弓挂扶桑,长剑倚天外”的英雄,希望自己在战场上杀敌立功。史书记载:“(阮籍)尝登广武,观楚、汉战处,叹日:‘时无英雄,使竖子成名!’登武牢山。望京邑而叹,于是赋《豪杰诗》。”今天,从阮集的诗作中已辨不清哪一首是“登武牢山”之作。不过。从“弯弓挂扶桑。长剑倚天外”的英雄气概来看,或许此作就是他早年写下的那首《豪杰诗》。
(三)阮籍具有儒家所提倡的音乐观念。孔子曾言“兴于诗。立于礼,成于乐”,强调音乐对人的培养塑造作用。苟子在《乐论》中系统地阐述了儒家的音乐理论。他认为,“夫乐者。乐也,人情之所必不免也。”“夫声乐之人人也深,其化人也速。”音乐是人情必不可少的东西,统治者应利用它的这一特点对人民实施教化。在礼与乐的关系上,苟子认为,“乐合同,礼别异。”乐调节人的情感,使人和谐,礼规定人的等级名分,使人尊卑有序。二者结合。就可以更好地为社会服务:“乐者,……可以善民心。其感人深。其移风易俗,故先王导之以礼乐而民和睦。”阮籍也作有《乐论》,文中提出了与荀子相似的观点。他认为,音乐是天地万物的本性,圣人作乐是为了“顺天地之体,成万物之性。”处于天地万物之中的人自然也离不开音乐。音乐和谐、适当,就能够“阴阳和”“万物类”,“男女不易其所,君臣不犯其位;四海同其欢,九州一其节。”就能够“耳目不倾不衰”、“风俗移易”。礼的作用在于“尊卑有分,上下有等”,乐则使“人安其生,情意无哀”,二者结合,就可以达到“礼定其象。乐平其心。礼治其外,乐化其内。礼乐正而天下平”嘲的治世目的。由此可见,阮籍的音乐观念实出于儒家。
如上所述。阮籍在迷恋道家之际,确实又是倾心于儒家的。在他不拘礼法、追求逍遥的思想背后,实际上深藏着一颗忠孝节义、企望建功立业的热心。一儒一道。内外相辅,这正是阮籍真实的心态表现。
孔子曾言:“天下有道则见,无道则隐。”孟子亦日:“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善天下。”孔子在“干七十余君。莫能用”的情况下。专心教学与整理典籍;孟子在诸侯面前兜售“唐、虞、三代之德”被认为是“迂远而阔于事情”,最后“退而与万章之徒序《诗》《书》,述仲尼之意,作《孟子》七篇”。不过,他们这种“隐”与“独善其身”的方式。似乎很难为后人所接受。道家的出现,为他们指明了一条心灵栖息与形体保全之路。
曹魏嘉平元年(249),司马懿在洛阳发动政变。为篡夺曹魏政权,他先以阴谋反逆的罪名斩除曹爽及其党羽,之后,又肆杀与己不合作的政敌。大批曹魏骨鲠之臣与名士被害。原曹魏属下的阮籍也自此遥控于司马氏集团。掌握了曹魏政权的司马氏集团,一方面屠杀异己。一方面又打出名教的幌子,招揽党羽。面对恐怖的政治环境。阮籍走进了道家的思想世界。
其实。阮籍走向道家、践踏礼教有其鲜明的目的,那就是在乱世中像庄周描述的神龟一样“曳尾于涂中”以尽天年。《晋书·阮籍传》载:“籍……属魏晋之际。天下多故,名士少有全者,籍由是不与世事,遂酣饮为常。文帝(司马昭)初欲为武帝(司马炎)求婚于籍,籍醉六十日,不得言而止。钟会数以时事问之。欲因其可否而致之罪,皆以酣醉获免。”《晋书·何曾传》又载:“时步兵校尉阮籍负才放诞,居丧无礼。曾面质籍于文帝座曰:‘卿纵情背礼,败俗之人,今忠贤执政,综核名实,若卿之曹。不可长也。’因言于帝曰:‘公方以孝治天下。而听阮籍以重哀饮酒食肉于公座。宜摈四裔,无令污染华夏。’帝日:‘此子赢病若此。君不能为吾忍邪!’”在钟、何二人数次陷害的险境之中,阮籍凭借“不与世事”、“纵情背礼”的道家外衣,在当时“天下多故,名士少有全者”的乱世之中最终得以保全。 (责任编辑:南粤论文中心)转贴于南粤论文中心: http://www.nylw.net(南粤论文中心__代写代发论文_毕业论文带写_广州职称论文代发_广州论文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