鸦片战争以后,虽然中国士人不得不承认西学在某些方面胜过中学,在学术分科上开始接受西方近代“学有专科”的分科观念,但也主要是集中在“术”的层面,以及与此有关的自然科学诸科(所谓“格致学”),而在“学”(道)的层面则依然固守中国传统学术的基本框架,维护传统学术体系的结构。见之于论述,清末开明士人眼中的“西学”,主要是中国传统学术中不甚发达的“术”。薛福成《治术学术在专精说》(1892)指出:
泰西诸国,颇异于此……士之所研,则有算学、化学、电学、光学、声学、天学、地学,及一切
格致之学,而一学之中,又往往分为数十百种,至累世莫殚其业焉……余谓西人不过略师管子
之意而推广之,治术如是,学术亦如是,宜其骤致富强也(卷3)。
薛福成注目泰西学术,关注的是算学、化学、天文学等与“致富强”有关的自然科学和应用科学。在物质文明远远落后西方国家的背景下,重视技术科学无疑是缩小彼此差距最直接的方式。因而,即便在那些积极接纳新学士人的论述中,“文学”一词仍沿用古义,指文字、礼仪制度及广义的学术、学问等,西方近代意义上的“文学”概念并未进入他们的视野。其中如王韬、郑观应、郭嵩焘、薛福成等人的相关论述,都鲜明反映了这一事实。
王韬(1828—1897)作为清末重要的政论家、思想家和学者,始终处于西学东渐浪潮的前列,其一生都与西人、西学有着密切联系。由他撰著、翻译的《西学源流考》、《中西通书》(与艾约瑟合译,1852)等,是19世纪后期中国土人接触西学的窗口。此外,他还积极参与编辑出版报刊,介绍宣传西学,由他创办于香港的《循环日报))(1874—1885),成为晚清传播西方先进思想的重要阵地。
一方面,王韬积极宣扬“西学”,他所谓的“西学”,主要包括两大类:一是西方先进的技术工艺及与此有关的物理、天文、化学、医学等自然科学诸科;二是西方政制。另一方面,作为传统士人,王韬又不愿抛弃其“天国”心态,对于西方先进的科学技术,他将其视为中华文明的流裔;对于西方文化,则保持一种“高高在上”的心态。缘于此,他在使用“文学”概念时,用的是其古典义:
即以文学言之,仓颉造字,前于唐虞,其日欧洲草昧犹未开也。即其所称声名文物之邦,如
犹太,如希腊,如埃及,如巴比伦,如罗马,所造之字至今尚存,文学之士必以此为阶梯,所谓腊
顶文、希利尼文也。然中国之字,六书之义成备,西国之字仅得其一偏,谐声之外,惟象形而已。
埃及字体散漫,其殆古所称云书而云名者欤?犹太史书纪载独详,上下约略五千年,未必能先
于中国也。观其转徙所至,总不越乎亚阿两洲之间,而文学彬彬称为泰西之豳、岐、邹、鲁,顾得
其所译之书观之,其精理微言逊于中国远甚,惟祭祀译文仿佛相似。其他同者,或亦由东至西
渐被而然者也。(卷1,第38,39页)
将中学说成西学的源头,是晚清士人的普遍做法。事实上,“西学中源”之说潜藏了这样一层含义:既然西学是从中学发展而来,那么将西学纳为己用,也就不会有损“天朝上国”的“尊严”,因为西学不过也是“自家之学”。在此背景下,晚清输入的西学也就不可能从根本上颠覆中国传统的学术体系。因此王韬所谓的“文学”,仍沿用其中国古义,指文字、礼仪制度。
类似情形同样发生在郭嵩焘(1818—1891)、薛福成(1838—1894)身上。郭、薛二人在光绪年间都出使外国,是晚清较早直接接触西方文明的知识分子。然而,他们身当洋务运动兴盛之时,当时中国政府和知识界对于西学的关注,集中在对西方先进科技和政治文明的引入和仿效方面,近代意义上的“文学”在关注视野之外。如郭嵩焘在《伦敦与巴黎日记》中曾经提到自己光绪四年(1878)出访英同期问,日本公使上野景范曾赠示《东京开成学校一览》一书,其中对日本明治初期的学科设置有详细介绍:
又见示《东京开成学校一览》,凡分列三十九目,其中亦各有子目。略记其学科:日普通科,
日法学科,日化学科,日工学科,日物理学,曰制作学,日史学、理学,曰数学,日动物学、植物学,
日金石学科,日地质学科,日采矿学科,日画学科,日7台金学,曰机械工学,日土木工学……及其
所论学科本末,条理俱极分明。其诸国之学,则惟英文、学法文学及汉学而已。大抵皆务实之
学也。(卷16,第462,463页)
《东京开成学校一览》,由东京开成学校(东京大学前身)明治8年(1875)2月刊行。其中对日本大学建置的各个方面有详细介绍。明治5年(1872)8月,日本政府更定全国学制,翌年4月,将东京开成学校改为专门大学,分设法学、理学、工学、诸艺学、矿山学等五门…(第6,7页)。上野景范赠示给郭嵩焘的,即是明治6年定立的东京开成大学的规章制度。无论从此一时期日本大学的学科设置来说,还足就郭嵩焘关注的重心而言,注重“务实之学”是其共同兴趣。
这种状况,直到薛福成光绪18年(1892)出使英、法等国时仍未改变。对于晚清的大部分先进士人来说,国强民富始终是他们孜孜以求的目标。见之于论述,军事、外交、商务等一亢都足关注焦点:
中国欲振兴商务,必先讲求工艺。讲求之说,不外二端,以格致为基,以机器为辅而已。格
致如化学、光学、重学、声学、电学、植物学、测算学,所包者广。(第737页)
讲求工艺,引入格致诸学,以达到振兴商务、富民强国的目的。类似看法,代表lr洋务运动时期中国先进上人效法西方的普遍观念。而在这种观念的主导之下,西方近代意义的“文学”概念未被接纳也是情理中事。
作为知识分类体系的“文学”,较早出现于晚清开明知识分子对西方学术文化体系的介绍当中。近代学人中较早从学术分科角度介绍“文学”的是黄遵宪。黄遵宪光绪三年(1877)出任驻日公使馆参赞,留日期间,陆续撰编r《口本杂事诗》(1879)、《日本国志》。在《日本杂事诗》之五十四《西学》诗注中、黄遵宪对阿本东京大学的分科作了简要介绍:
学校隶属于文部省。东京大学生徒凡百余人,分法、理、文三部。法学则英吉利法律、法兰 (责任编辑:南欧)转贴于南粤论文中心: http://www.nylw.net(南粤论文中心__代写代发论文_毕业论文带写_广州职称论文代发_广州论文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