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简介:史维国,男,文学博士,黑龙江大学文学院教师,从事汉语言文字学及古典文献学研究。
基金项目:黑龙江大学青年科学基金项目,项目编号:QW201001;黑龙江大学博士启动基金项目
中图分类号:H043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0-7504(2011)04-0136-05收稿日期:2011-01-11
一、先秦关于方位短语“中+名词”的探讨
先秦汉语中,方位词“中”和某些名词结合成方位短语时,常常倒置于名词之前,此种现象尤以《诗经》最为常见。关于这个问题,毛亨、孔颖达、朱熹等人对此都作了注解。如:“施于中谷”(《诗经·周南·葛覃》),毛传:“中谷,谷中也。”朱注:“中谷,谷中也。”孔颖达更是在《毛诗正义》中说:“中谷,谷中。倒其言者,古人之语皆然,诗文多类此也。”这里,孔颍达注意到了此类现象多出现在诗歌之类的韵文中。①关于先秦文献“中+名词”构成方位短语这种语法现象的出现,很多近现代学者都作了不同程度的解释,主要有以下两种解释的视角:
一种观点从押韵角度进行解释,但针对的主要是出现在句末的“中+名词”。
储泽祥:“‘中+名词’在《诗经》中很常见。‘名词+中’与‘中+名词’在《诗经》中并存,‘中+名词’大多出现在句末,这从押韵上可以解释。”[1]
刘晓梅:“上古文献中,方位词‘中’和名词结合,一般是放在名词后,但是也有很多放在名词前的。这种‘中+名词’的特殊语序主要出现在《诗经》中,先秦别的古籍里也有方位词‘中’放在名词前的现象,但没有《诗经》这么多。因此有的学者认为《诗经》这种‘中+名词’的结构是出于押韵的需要。《诗经·鄘风·柏舟》第一章:‘泛彼柏舟,在彼中[tiu m]河[hai]。髧彼两髦,实维我仪[ngiai];之死矢靡它[thai]。’从构拟的读音可以看出来,‘中’不和‘仪’、‘它’押韵,‘河’才和‘仪’、‘它’押韵。因此凡是《诗经》中‘中+名词’放在句尾的,都可以从押韵的需要来解释这种方位词前置于名词的特殊现象。”[2]
然而,押韵角度的解释是有一定局限性的,还有很多“中+名词”并不是放在句尾,这从押韵角度是解释不通的。刘晓梅已经注意到了这一点。为了进行说明,她考察了《诗经》“中”的使用情况,并制成了表格,见表1。
从表1可以看出,“中+名词”用在非句尾的比率更高。因此单纯用押韵解释这种现象还是说不清原因。另外这种用法还出现在先秦其他非韵文的文献中,下面是出现在其他先秦古文献里的一些例子:
(1)古之葬者,厚衣之以薪,葬之中野,不封不树,丧期无数,后世圣人易之以棺椁,盖取诸大过。(《周易·繋辞下》)
(2)力不足者,中道而废。(《论语·雍也》)
(3)以力服人者,非心服也,力不赡也;以德服人者,中心悦而诚服也,如七十子之服孔子也。(《孟子·公孙丑章句下》)
(4)与其妾讪其良人而相泣于中庭。(《孟子·离娄下》)
(5)夫谋之廊庙,失之中原,其可舆?(《国语·越语下》)
(6)还反涉江,至于中流,有两蛟夹绕其船。(《吕氏春秋·恃君览第八》)
(7)兵革器械者,彼将日日暴露毁折之中原;我将修饰之,拊循之,掩盖之于府库。(《荀子·王制》)
看来,先秦汉语“中+名词”类的方位短语之所以存在,还有其他原因。
另一种观点试图从语言类型学视角寻找根据,这种解释针对的对象既有句末的“中+名词”,又有句中的“中+名词”。
很多学者认为这种“中+名词”的现象是原始汉藏语特点的遗留。李方桂在他的《中国语言与方言》中把汉藏语系分为汉语、藏缅语族、壮侗语族、苗瑶语族。他认为壮侗语族、苗瑶语族同汉语、藏缅语族不仅在现状上有许多共同的特点,而且存在发生学上的关系,应属于同一语系。邢公畹认为,“此种用法是一种原始语法现象的残留,反映了原始汉藏语系修饰语置于中心语之后这样一种语序”[3]。俞敏认为,“原始汉语跟藏语都保留汉藏母语的特点:止词在前,动字在后;中心词在前,修饰词在后。方位词‘中’字置于名词之前的现象,是不是‘中心词在前,修饰词在后’这种原始汉语特点的遗迹呢?”[4]
类型学视角下的另一种观点以美国学者白保罗为代表。他在《汉藏语概要》中,把汉藏语系分为汉语和藏-克伦语两大类,又在藏-克伦语下面分藏缅和克伦语两类。他认为苗瑶语和壮侗语同汉语不存在发生学上的关系,其相同之处或相似之处来源于相互的借用,或来自于类型学上的一致。汉藏语系中,有方位短语的语言并不只是汉语一种,从方位词和名词的排列语序来看,可以分为两类。第一类,名词+方位词。例如:汉语,藏缅语族的彝语、白语、土家语、载佤语、基诺语等。第二类,方位词+名词。例如:壮侗语族的侗语、黎语、毛难语等。
按照李方桂等人的看法,苗瑶语与壮侗语和汉语存在发生学关系,是同一语系,那么上古汉语中的“中+名词”现象就是原始汉语特点的遗留。按照白保罗的分类法,壮侗语和汉语不存在发生学上的关系,不属同一语系,那么上古汉语中的“中+名词”现象就是一种语言借用现象。
应该说,押韵视角和类型学视角都在一定程度上对这一问题给出了解释。然而问题并没有完,苗瑶和壮侗语中几乎所有的方位词都有这样的次序,但是《诗经》等先秦文献中只有方位词“中”才有这样的次序,这又是什么原因呢?先秦时期,其他的方位词与“中”有什么不同之处吗?这些问题确实需要我们进一步去思索和回答。
二、先秦方位短语“中+名词”的考察与解释 (责任编辑:南粤论文中心)转贴于南粤论文中心: http://www.nylw.net(南粤论文中心__代写代发论文_毕业论文带写_广州职称论文代发_广州论文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