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金项目:教育部社科基金(08JA880037)
作者简介:周采,博士,南京师范大学教育科学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 210097
为了传播自己的思想体系,卢梭撰写了大量散文、论文、文学作品和信札,但他同时认为知音寥寥,只有极少数具有天分的人才能理解他的思想。在他看来,读者要想欣赏他的东西,既需要情感,也需要理性,既需要德性和追求真理的热情,也需要自然本能。20世纪60年代中期以来,书写卢梭的大潮一直势头不减。对此谁也不会感到惊讶。尽管此前研究卢梭的学者们成就斐然,做出了几为定论的解读,但此后还是有各种各样互相抵牾的解释继续留存,它们的魅力越来越大,使人无法置之不理。再加上卢梭本身也使如此多样的解释成为可能。“除此之外,我们这个有着灭绝集中营的骇人的世纪也觉得不能让卢梭闲着。强迫人自由,将无神论者处死,他这些名声不佳的想法都已有人效法,这使得过去对卢梭的攻击又卷土重来,而过去对卢梭的守护也重新开始。”
一、卢梭评论者的种种争议
关于卢梭的种种争议至少可以分为两派:一是卢梭的门徒之间的相互矛盾;二是卢梭反对者之间的相互矛盾。两者一样尖锐。在反对者中,有人痛斥卢梭为理性时代的化身,有人谴责他是一种不负责任的个人主义的拥护者和倡导毁灭性混乱的哲学家,还有批评家抨击他立了一个“集体的暴君”,并在《社会契约论》中再次引荐了“身着新衣的老一套君权神授说”。卢梭的门徒也各执己见:雅各宾派以他的名义建立起恐怖统治;德国浪漫主义者把他作为解放者歌颂;席勒将他描绘为殉身于智慧的烈士。卢梭在18世纪最难缠的对手埃德蒙,柏克(Edmund Burke)在《法国大革命反思》中说过,倘若卢梭还在人世,在其神志清醒的间隙,也会被其弟子们的疯狂实践所惊呆。
在卢梭不再是那场政治斗争的象征之后,各种解释之间的冲突仍未消弭。意见分歧已不限于卢梭的政治理论。美国学者彼得。盖伊注意到:“卢梭一会儿被称作理性主义者,一会儿又被称作非理性主义者;他的经济学说被说成是社会主义的,又或是奠基于承认私有财产之上的;他的宗教被视为自然神论的、天主教的或是新教的;他的道德学说被认为是清教徒式的,又或者是过于感情用事和宽松随便的。”
一般认为,卢梭对于哲学的主要贡献是他的社会政治学说。大多数评论者都将卢梭作为一个政治理论家看待,或是从政治哲学方面来评判其思想,因而政治学范畴在分析其文献时显得最为有用。有人说卢梭是个人主义者,有人说他是集体主义者,有人说他是自相矛盾的作家,还有人说他在半路从个人主义转向了集体主义。一些人认为,卢梭的一切都能在《论不平等》中找到。这部“人类的小说”的中心主题是人本善良,社会使其变坏。有人认为,虽然《社会契约论》是“反自由的”,但在卢梭的政治学说中只是一个异数而已,其《论不平等》中个人主义的想法,那种反社会的观念才是根本所在,它几乎贯穿于卢梭的所有著作之中,在《爱弥儿》里尤为显著。有人认为,激发卢梭写《论不平等》的是个人主义的、甚至是近乎无政府主义的想法。而在《社会契约论》中,卢梭仍是一位个人主义者,虽在表面上恰恰相反。相反的观点则认为卢梭是一个集体主义者,有人说他想用他的政治学说来给法律和政府以致命一击,结果反而不可避免地导致了暴政。迄今,许多卢梭的读者对于公意至高无上、人被迫自由以及公民宗教都铭记在心,而将其著作的其他内容抛诸脑后。
在宗教学说方面,美国学者理查德,塔纳斯认为:“卢梭相信,宗教内在于人类的环境。他坚持认为启蒙思想家高扬人的理想,忽略了实际上具有的本性——他的感情、他的深层的冲动和直觉,以及超越一切抽象公式的灵性的饥渴。”在他看来,卢梭相信,不是通过神学教条、教士的等级制度已经敌对的教派的中介,而是最好转向大自然,人类才能够学会崇拜造物主,因为在大自然中存在着人们更够理解和感受的一种庄严。卢梭因此处在了一种影响极大的位置,既不同于正统教会,也不同于怀疑论的启蒙学者,他将前者的宗教性以及后者的理性的改革思想结合在一起,然后又对两者予以批评,这就埋下了矛盾的发展种子,因为卢梭一方面肯定人类具有宗教本性,另一方面有鼓励现代感觉力逐渐摆脱正统的基督教。
法国学者维克托·巴施(Victor Basch,1863—1944)认为卢梭首先是一个诗人和艺术家。“我以为,尽管卢梭确实是一名思想家,一名深刻的思想家,但他首先是一位诗人,一位小说家,他若不是诗人或小说家,便不是思想家与哲学家。”巴施认为,卢梭文学生涯是从一种人种学小说开始的,在其中他提到了原始人假说,提到了古怪的文明的野蛮人。接下来他写了爱情小说《新爱洛漪丝》,教育小说《爱弥儿》和自传小说《忏悔录》。他强调说,小说家与诗人,这才是卢梭深层的本性,在卢梭还是一个小孩的时候,其父就用小说加以滋养,以至于卢梭后来把自己的生活也著成了一部小说。总之,卢梭把万事万物都“小说化”了。研究卢梭应以此为出发点。如果卢梭确实首先是一位诗人,是一位艺术家,即总是不断有最为变化多段的意念:冲动和感觉在艺术家身上流淌,那么他的自相矛盾就不令人惊讶了,这只是不同的主题而已。在巴施看来,“作为卢梭天赋之源泉的,不是那道德意志、自由意志,不是康德所构想的、其本质完全异于卢梭感性与肉身之天性的形而上学的自由,而恰是与理性意志截然相反,即与知性、与理性相对立的感觉,我认为感觉才是作为思想家卢梭其人的魂魄所在。”
在卢梭教育思想的评论方面,法国学者米歇尔·索埃塔尔指出,人们由于不能理解卢梭思想的浪漫主义和非理性主义的特质而对其产生误解。他批评草率的读者或教育家很少想到去钻研卢梭哲学思想,以便更好掌握其教育理论。人们对卢梭的误解如下:第一,认为《爱弥儿》是一部关于教育的实践性著作,但它只是一部小说。如将《爱弥儿》中的规诫不折不扣付诸实践,会把教
育者引向灾难。第二,把《爱弥儿》奉为一部要求解放和不干涉儿童发展的“自由教育学”的圣经。但卢梭反对“自恋”,要求对爱弥儿进行意志教育,并要他保证遵守法律。第三,卢梭提出的观察和了解儿童的请求也常被用来归纳他所设计的一种移植应用于教育的心理学方法,但其心理学决非现代实验心理科学。第四,教育家常误把卢梭在《爱弥儿》中用小说笔调描绘的行为原则当作训导加以应用。如卢梭攻击书本并把爱弥儿的阅读进程拖得极慢,但这决不意味着他拒绝书本;《论科学与艺术》的目的也不是破坏文化。卢梭真正想要表明的是,过早引导儿童去“预先消化”那些公认的判断及抽象概念会禁锢其思想。第五,对苏菲教育的误读。卢梭在《爱弥尔》第五卷中的某些见解其实是故意让女权主义者气得口吐白沫。但在该卷的另一些段落,他谴责了平等主义为要求分享权力的妇女所设置的陷阱。第六,把对卢梭冠以“共和国教育”之父。甚至在法国大革命时期,那些负责制订公共教学规划的人一旦把颂词强加给卢梭就会遇到极大的困难,因为《爱弥儿》讨论的是一种私人教育形式。而在《关于治理波兰的思考》中,卢梭主张建立国家教育制度,该遗著的问世为社会中心论的阐释提供了证明。第七,卢梭在同一年(1762年)完成的《爱弥儿》和《社会契约论》之间重新建立起一种适当的平衡,两者共同构成一个完备体系。但他更看重《爱弥儿》而非其政治学短文,并认为《社会契约论》应当被看作是《爱弥儿》的“一种附录”。卢梭在《爱弥儿》第五卷中对《社会契约论》的要旨做了扼要复述,根植于教育领域的政治基础便昭然若揭。 (责任编辑:南粤论文中心)转贴于南粤论文中心: http://www.nylw.net(代写代发论文_毕业论文带写_广州职称论文代发_广州论文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