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克思认为,生产劳动是人类历史的第一个前提,生产劳动不仅创造了人本身,创造了思想和道德,还创造了人类历史和人类文明。可见,生产劳动是历史唯物主义的出发点,是人类文明的基始性前提。然而,生产劳动虽然创造了文明,但并非任何生产劳动都能创造生态文明。在资本主义社会,劳动的异化生成了反自然的工业文明。从这一意义上讲,生产劳动只有生态化,并在生态劳动的基础上才能生成生态文明。因此,研究生态劳动对当今生态文明建设具有重要的价值。从学界关于劳动和生态文明论题的研究现状来看,以劳动作为生态文明的根基并对劳动的生态性展开研究的尚不多见。现代社会,人们普遍将劳动理解为生产物质财富、获取无限利润的手段。在这一劳动观念的支配下,人类拼命地征服自然、压榨自然,大量掠夺自然资源来从事生产,引发了严重的生态危机。实现劳动的生态转向,从现代性劳动转向生态劳动,是建设生态文明的现实需要。生态劳动是对劳动概念的新解读,这一概念的提出反映了从纯粹利用自然和改造自然的征服型劳动向利用自然和保护自然相统一的养育型劳动的转变。本文试对生态劳动概念何以提出,什么是生态劳动以及生态劳动的特征进行初步的阐述。
一、现代性劳动的反生态性
现代性劳动是资本逻辑控制和引导下人类征服自然、满足私欲的工具和手段,具有反生态性。现代性劳动的反生态性表现为劳动目的、劳动过程和劳动结果的反生态性。
第一,现代性劳动目的的反生态性。任何劳动都是具有一定目的性的活动。马克思在《资本论》中说过:“我们要考察的是专属于人的劳动。蜘蛛的活动与织工的活动相似,蜜蜂建筑蜂房的本领使人间的许多建筑师感到惭愧。但是,最蹩脚的建筑师从一开始就比最灵巧的蜜蜂高明的地方,是他在用蜂蜡建筑蜂房以前,已经在自己的头脑中把它建成了。劳动过程结束时得到的结果,在这个过程开始时就已经在劳动者的表象中存在着,即已经观念地存在着。他不仅使自然物发生形式变化,同时他还在自然物中实现自己的目的,这个目的是他所知道的,是作为规律决定着他的活动的方式和方法的,他必须使他的意志服从这个目的。”[1]208在马克思这里,人与动物的本质区别在于:人的劳动是有目的的,人在劳动之前首先要预定劳动的目的,而动物的活动只是一种本能。
在不同时期,人们对劳动的目的性设定有不同的理解。古希腊亚里士多德在《尼各马可伦理学》中提出了劳动的外在目的性思想,认为人类创制(劳动)的目的在于制作产品,产品比劳动本身更值得欲求;到了黑格尔这里,劳动成为人的本质的确证;而阿伦特在《人的塑造》中,提出了劳动的目的主要是为了维持人的生命存在,所体现的是生命目的;韦伯则在《新教伦理与资本主义精神》中,提出了劳动的神性目的,认为人类劳动是响应神的召唤,劳动是人为了成为上帝的选民而向上帝显现荣耀的活动。今天,劳动成为人类满足自己生产和生活需要的手段,且满足人的物质需要成为现代性劳动的首要目标。在马克思看来,现代性劳动已经发生了异化,工人为了谋生而劳动,为了维持自己动物式的生存而劳动,“劳动在国民经济学中仅仅以谋生活动的形式出现”[2]。在资本主义社会,劳动异化为劳动者的桎梏和锁链,对工人来说,劳动只是他们谋生的手段。
现代性劳动以满足人的物质需要为目的,这蕴涵了人类赋予自己向大自然无尽索取的价值合理性和道德正当性的可能。进入发达资本主义阶段,在资本逻辑的驱动下,现代性劳动目的反生态性进一步突显。资本最重要的价值特征是能增殖,资本逻辑的最核心要义就是资本的不断增殖和疯狂扩张,增殖、再增殖,赚钱、再赚钱,不知疲倦,永不停息。资产阶级为了实现资本的增殖、获取利润而投入大量的资本,创造了大量的物质财富,工人的物质生活也比以前有了很大的改善。但是,工人的劳动仍然是不自由的,仍然是异化劳动,只不过这种异化从自由资本主义时期贫穷的异化走向了垄断资本主义阶段富裕的异化。工人不再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基本物质需要而劳动,而是为了满足自己的虚假需求而劳动。由资本逻辑所支配的社会是一个对金钱和物质财富充满欲望和追求的社会。在资本逻辑的支配下,劳动成为人们赚钱和发财致富的手段。以资本的增殖作为劳动的目的,是不合乎生态的,甚至是反生态的。在反生态劳动目的指引下,资本主义社会的异化劳动加剧了对自然资源的使用和掠夺,加速了对自然资源的耗竭和对生态环境的破坏,现代工业文明成为破坏自然的文明。
第二,现代性劳动过程的反生态性。马克思指出:“劳动首先是人和自然之间的过程,是人以自身的活动来中介、调整和控制人和自然之间的物质变换的过程。”[1]207-208人类从自然界提取自己所需要的物质、信息和能量,通过劳动获取的产品来养育人类,同时将人们在生产过程和生活过程中产生的废弃物排向自然,最终能为自然界所接受,这就是人与自然之间的物质变换过程。但是,在资本主义社会,劳动发生了异化,人与自然之间的物质变换过程发生了断裂,出现了无法弥补的裂缝。马克思在《资本论》第三卷指出,由于资本主义的生产关系和城乡之间的对立,农村的农业人口不断下降到最低限量,而大城市的工业人口不断增长,“由此产生了各种条件,这些条件在社会的以及由生活的自然规律所决定的物质变换的联系中造成一个无法弥补的裂缝,于是就造成了地力的浪费,并且这种浪费通过商业而远及国外”[3]。在马克思看来,资本主义工业劳动造成了人与自然之间的断裂,是一种非循环的、线性的劳动。现代工业劳动所带来的人与自然之间物质变换所发生的断裂意味着,人从自然中获得自己所需要的物质、信息和能量,在经过人类的劳动活动之后排放给自然的物质却成为大自然的异己存在物,不仅不能重回自然、护育自然,反而成为污染自然、破坏自然的废弃物。人与自然之间的物质循环发生中断,自然自身变得越来越脆弱,人类能够从自然中所获取的可以维系人类生存和发展的资源越来越少,资源的短缺和枯竭迫在眉睫。可见,现代性劳动是人和自然之间物质变换发生断裂的过程,是破坏自然环境的过程,这一过程是反生态的。
第三,现代性劳动结果的反生态性。现代性劳动割裂了人与自然之间的共生共荣关系,割裂了人与自然之间的相互作用、相互支持、相互养育的关系,人与自然之间由原初的和谐统一走向了对立与分裂,由此,引发了严重的生态危机。马克思和恩格斯对近代工业社会劳动异化所造成的后果进行了揭示和批判。马克思在《资本论》中讨论“大工业和农业”时就指出,19世纪资本主义农业在利用土地的过程中就已经造成了对土地的严重破坏,“资本主义农业的任何进步,都不仅是掠夺劳动者的技巧的进步,而且是掠夺土地的技巧的进步,在一定时期内提高土地肥力的任何进步,同时也是破坏土地肥力持久源泉的进步。一个国家,例如,北美合众国,越是以大工业作为自己发展的起点,这个破坏过程就越迅速”[1]579-580。这里,马克思主要揭示了资本主义发展所带来的土地资源滥用和土壤肥力丧失问题,除此之外,马克思、恩格斯还对现代性劳动所导致的森林资源破坏、气候变化、空气污染、废弃物污染、人居环境污染、煤矿资源耗竭、疾病、人口过剩等问题进行了论述,这些论述散见于《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资本论》、《英国工人阶级状况》、《自然辩证法》等著述中。 进入现代工业文明时期,劳动的生态异化所造成的后果更为严重。在资本主义社会,大量生产、大量消费、大量废弃成为现代人崇尚的生产和生活方式。大量生产,即指大批量、大规模、高效率、标准化的工业生产或工业劳动,大量生产意味着人类要从自然界提取并耗费数量惊人的煤炭、石油、天然气、稀有金属等自然资源,意味着越来越多的不易为自然所分解、还原和吸收的消费品源源不断地被生产出来,大量消费和大量废弃则表明大量的消费品在被人们快速地消费之后被投向自然,大量消费和大量废弃的生活和消费方式反过来又进一步促进了大量生产,加剧了人类对自然资源的攫取、浪费和破坏程度。人类在生产和消费过程中产生的大量废弃物排向自然之后,有些能在短期内被自然吸收和还原,但更多的是不易降解的废弃物,还有很多排放物是反生态、污染环境的。比如,目前最为人们关注的全球气候变暖的主要原因就是人为排放温室气体,其中80%要归因于化石燃料。[4]消费由生产引起,因消费所导致的物质变换的断裂也应该归咎于现代工业劳动。启蒙以来,人的主体性地位不断提升,上帝不复存在,人取代了上帝而成为万物的主宰。人是地球的主人,自然万物为人类而存在,人类可以任意地盘剥自然。在这样一种狂妄的现代性观念的支配下,为自然立法、以自然的主人自居成为现代人的普遍心态;向自然进军,按照人类的意志征服自然和改造自然成为现代人的主要生活。在现代性劳动中,人在改造自然的同时将自己的本质对象化给自然界,实现自然向人的生成。但现代人的狂妄自大却使他们没有能够将自然界的本质纳入人的自我意识,现代人认为借助现代科技人定胜天,自然规律或是生态规律可以无视甚至违背,由此,人性的东西虽然进入了自然,但自然的本性却未能进入人性,人尚未将自然的本性纳入个体的自我意识,也就是说,人类还没有真正认识自然的本性,没有以自然界的本质规定性来丰富自己的人性,其后果是人类将自己凌驾于自然万物之上,肆无忌惮地压榨和奴役自然,最终在为人类创造了大量的物质财富的同时,污染和破坏了自然环境,造成了严重的生态危机。现代工业劳动虽然创造了高度发达的工业文明,给人类带来了丰裕的物质生活,却也给自然造成了莫大的伤害。 (责任编辑:南粤论文中心)转贴于南粤论文中心: http://www.nylw.net(南粤论文中心__代写代发论文_毕业论文带写_广州职称论文代发_广州论文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