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狂人日记》中,狂人在猛烈批判中国传统文化吃人现象的同时,却不敢肯定自己就没吃过妹子的肉,作为被害者的他,也极有可能是 害人者,哪有什么资格去控诉?请看鲁迅从控诉到反省和忏悔的顺序:第一步,是向所
早在《狂人日记》中,“狂人”在猛烈批判中国传统文化“吃人”现象的同时,却不敢肯定自己就没吃过妹子的肉,作为被害者的他,也极有可能是 害人者,哪有什么资格去控诉?请看鲁迅从控诉到反省和忏悔的顺序:第一步,是向所属的整体文化控诉;第二步,想到的是“吃人的是我哥哥!我是吃人的人的兄弟!我自己被人吃了,可仍然是吃人的人的兄弟!”,这一步既有控诉,又有忏悔;第三步,就达到完全忏悔的地步:“有了四千年吃人履历的我,当初虽然不知道,现在明白,难见真的人!”这三步层层深入,在控诉和揭露的文本中交织着忏悔的线索,从文化论整体控诉进展到生存论个体忏悔,到最后就不只是对文化劣根性忏悔,也包含对自身人性幽暗面的痛切忏悔,涵蕴极深。
鲁迅最深沉的忏悔之作是《伤逝》。究其实,子君之死不能全怪涓生,他的错误也不过是对于君说了不再爱她的真话。当然,他内心深处责怪过于君的变化,抱怨过生存环境的严酷,也有没能承担责任的软弱。但毕竟,子君之离开他,并她以后的事,及她的死,不能全怪他。然而,涓生却不只为自己的虚伪忏悔,更为自己的真诚忏悔,不只为自己的黑暗忏悔,也为自己的光明忏悔。忏悔沉痛剀切。达到类似于“原罪”意义上的忏悔。自始至终,涓生的罪孽近乎与生俱来无法消除,哪怕再有机会和子君住在一起,他又能怎么办?也无非是“我要骗人”罢了。他和子君的关系也如克尔凯郭尔从一开始的“审美阶段”,经过“道德阶段”,直抵涓生心底的“宗教阶段”。鲁迅和克尔凯郭尔心心相印。
还有《故乡》、《社戏》、《祝福》中的“我”,面对底层民众,忏悔意识不断流露出来,怀疑知识者所有知识之价值。这在中国作品中确系罕见。《在酒楼上》和《孤独者》这两篇最为鲁迅式的小说中,吕纬甫和魏连殳其实都是鲁迅的精神自画像,鲁迅通过小说主人公对自我的质疑达到顶点,其实,这也可说是鲁迅的深沉忏悔。鲁迅的忏悔是深沉的。连知识分子立身的根基都可以铲除,彻底反省自己生命的根本意义和价值所在,并不完全把自己焊接在社会性层面的存在上。
把《狂人日记》、《风筝》、《伤逝》和《墓碣文》等连起来读,邓晓芒认为鲁迅和其他“五四”精英知识分子们不一样,他的内心不像他们总以为是一片光明,在他是一片黑暗,他的忏悔不只是对知道的事忏悔,对不知道的事也忏悔。对鲁迅来说,忏悔、反省和自我否定是第一性的。他不只是忏悔自己做了不符合既定道德标准的事,更忏悔从前自认光明磊落的行为和道德标准。邓认为这种近乎原罪意识的忏悔精神是鲁迅最大特点。
这也是真知鲁迅者言,只不过这说法尚未把鲁迅的自我否定和忏悔意识上升到明确的文化资源和精神资源角度考察。
幽暗意识第三方面的表现在于鲁迅的“中间物”意识和“过客”精神,这并非明确的哲学体系,而是一种强烈的精神倾向。这和第二点紧密相关。
《过客》中的“过客”在旧世界找不到意义,而前方的新世界呢,不过是坟地,他也无法寄希望于将来,他更不能在自己的人性中找到坚实的光明根基,他几乎在怀疑一切,连那召唤他往前走的声音,他都在怀疑是不是真有。这种深刻怀疑精神使鲁迅一生都“在路上”。他信奉过进化论,也亲近过共产主义,但都貌合神离,并没彻底投入。他猛烈批判中国文化,但也强烈质疑西方文化。他确有一双在黑夜中还能洞穿一切的“冷眼”。他甚至无力提供所谓“中间物思想”和“过客哲学”,当然更不能形成所谓“过程哲学”这类思想体系。
鲁迅以《写在(坟)后面》提到的“一切都是中间物”思想反对“普遍”、“完全”,又以《野草》中的“过客”精神反对“永久”。钱理群和王乾坤为《中国二十世纪思想文库,鲁迅卷》写了题为《作为思想家的鲁迅》的“编者序言”,文中提到鲁迅粉碎了一切“普遍、永久、完全”的乌托邦,认为完善存在于不完善,全面存在于片面,不朽存在于速朽,把不圆满、缺陷、有弊端作为万物存在的常态,但又保持对这种常态的批判,用整个生命扑上去进行革新式的破坏与批判,在执着于此岸的同时,又不放弃对彼岸世界的终极关怀,与此同时更是否定了关于自我的“完美”、“不朽”的一切神话,他的怀疑毋宁说首先指向自己,鲁迅是他所说的“将自己也加以精神底苦刑”的“人的灵魂的伟大的审问者”,他完成了别于祖先思维和人格的革命,贡献了走向未来新文化类型的同时,更公开地否定了自己,也就为新的有限、新的类型无限地敞开了自己,在他人后来者的自由创造和否定中延伸着自己的生命。
我们常把世界和自我看得很完全,对人性可以无限升华的“光明意识”过于信赖。看鲁迅把这一切却“看透”了,又能把“看透”也“看透”,从而又回到人间,不是被动承受,而是主动担当,浸没于黑暗中开始“呐喊”,严厉批判别人,更严厉解剖自己。他以整个“生命扑过去”,把自己“烧”在里面。他不是为了光明而战,而是为了跟黑暗捣乱。在大家都为胜利而欢呼的时候,鲁迅则早就看到了失败的阴影。因此,潘知常说:“王国维从发现个体到发现了人生就是痛苦,鲁迅的发现则再进一步,不但认为人生就是痛苦,而且认为痛苦就是人生。王国维发现人生就是痛苦,于是就想办法去解除痛苦。这意味着王国维并没有发现痛苦是‘无缘无故’的,因此也是根本无法解除的。鲁迅就不同了。在他看来,痛苦就是人生。意思就是说,这个痛苦是无缘无故的,你不要想解除它,它根本就没有原因,也无法解除。痛苦就是人生本身。每一个人的生存只能是与痛苦同在。这种对于痛苦的发现,应该说是鲁迅的最大贡献。”
但鲁迅不可能只提供了失败。正如鲁迅一再强调过的,那些猛烈批评儒家文化的人,可能是出于最深的信仰和爱,绝非只一味批判和破坏。鲁迅对儒家文化没好感,他批判现有文化现象背后的精神尺度从何而来?看到黑暗和失败的背后不可能是一无所有,肯定得有幽暗意识所赖以依托的精神资源,这种精神资源是什么? (责任编辑:南粤论文中心)转贴于南粤论文中心: http://www.nylw.net(南粤论文中心__代写代发论文_毕业论文带写_广州职称论文代发_广州论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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