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染的创作诞生于90年代特殊的历史语境。社会经济的发展、社会政治风气的变化,使得文坛呈现出“向内转”的倾向,个人化、颠覆权威、消解崇高成了文坛的主流风气,同时经过80年代的“方法年”、“批评年”,部分前辈作家创作上的实践,陈染带着特有的时代印记和鲜明的个性特征,以“边缘写作”的姿态崛起于文坛。随着批评实践的推动,陈染被冠上了“身体写作”“女性写作”“私语化写作”的称号。对于这些称呼,陈染不置可否,始终强调“写作是个人的事情”,极力反对按照性别、年龄段把某一群落的作家捆绑在一起。
这一时期国内女性文学批评非常兴盛,陈染的创作因此受到了特殊的关注,同时80年代以来宽松的政治环境出现了西方文学译介的第二次浪潮,在这样的背景之下,陈染或多或少地受到了一些西方作家、西方文学思潮、流派的影响。在本论文中,笔者想借着陈染的成名作《私人生活》来着重探讨下在该文本中透漏出的孤独气质及其西方资源。
对叔本华悲剧哲学的接纳
陈染在一次访谈中说自己非常喜欢阅读哲学著作,80年代改革开放以来,思想上的解禁带来了哲学思潮的繁荣。叔本华的人生哲学在这时候受到了极大的关注,对个人生命和存在的关注成为了那个时代注目的焦点。在这时候步入文坛的陈染毫无例外地受到了叔本华哲学的影响。在她的文集和僻居笔记中,多次引用了叔本华的哲学话语。陈染也自称自己是一个悲观主义者,在人生态度和创作中,显现出对叔本华人生哲学的认可和接纳。
《私人生活》中的倪拗坳从小生活在父母无休止的争吵中,感受不到父母的关爱,家庭的温暖。心理残缺的她养成了幽僻、偏执、极端的个性,对外界充满了恐惧,经常一个人自言自语。无论是在小学还是中学,一直与身边的人隔着一道深深的裂沟。在学校始终像一个外来人一样,无法参与、渗透到同学当中去,始终处于群体之外。对于与这个团体或其中一部分人扭合在一起所发生的什么,没有多少记忆。与倪拗坳相处融洽的禾寡妇,在陈染笔下被描述成了一个孤傲、神秘、怪癖的女人。正是这样一个女人和倪拗坳心心相惜。唯一一个与倪拗坳比较处得来的同学是有身体残缺的伊秋。虽然她努力地与这个群体建立依存的关系,希冀个人的生存能够仰仗一个庞大而健全的秩序。但是,身体方面的残疾让她被动地、消极地和这个健康的集体隔绝了。最后,情人、母亲的离开,加重了“我”的孤独感,她强烈地感到自己与周围环境之间不真实的疏离感,一切都变得虚无缥缈,她将自己称为“零女士”。现在只剩下自己和房间的浴缸了。“我第一次感觉到自己像个亲爱的人那样躺在它的怀抱里。在静悄悄的整个房间里,只有它将我紧紧地搂抱,使我忘记所有的过去,使我相信交流。我静静地枕在浴缸边上,像一只干渴的植物被水份充分浸润后成活过来。”①尽管身处这样一种病态的孤独中,主人公最后也被送入医院接受治疗,但是倪拗坳仍然坚信自己的肉体和精神都不需要治疗,而是独享着这样一份孤独。
在这个混合着原始欲望和性变态的表象世界中,孤独渗透着这里的男男女女,T老师、倪拗坳、禾寡妇、奶奶、父亲、母亲、葛家女人等等。人们之间交流的障碍,男女之间的隔阂,亲子关系之间的沟壑,横亘在这样一个不分时间、空间的孤独的世界中。倪拗坳一但独处,就发生意识的驰骋。陈染笔下所描绘的一个孤独的世界是对人类生存处境的深层次的哲学思考。在这里的性关系是扭曲的、压抑的,变态的,在这种极尽的陌生化中,陈染在文末点出了作品的哲学内涵,即是要表现一个时代的人们的“世纪病”。
透过孤独,叔本华和陈染意在寻找一条混沌世界中“灵魂的救赎之路。”②他们所追求的孤独是一份坚持自我的孤独,是无意于和社会所妥协的孤独,是关注人自身的存在的孤独。他们坚信行走于人世间需要这样一份孤独,同时能够享受这样一份孤独恰恰是一个成熟的人。叔本华在孤独中独享着内心的安逸,条理地思考,孤独也解救了他的精神危机。在孤独中陈染独行于世,在孤独中她独享着写作的乐趣。
像卡夫卡一样孤独地写作
陈染曾经毫不掩饰地表达了自己对卡夫卡的喜欢。在一次与主持人萧刚的访谈中,主持人问陈染:“你说你喜欢卡夫卡,为什么?卡夫卡的阴郁是沉重的氛围,卡夫卡是以极度痛苦的心情感受荒诞的,而你则不大相同。你的忧郁是明晰聪慧的,表达的方式有夸张的部分,还很有幽默感。”陈染回答道:“那是作品所呈现的风格的不同。我喜欢卡夫卡的生活方式和态度,我感到在个性及思想上的极为贴近。这是我偏爱他的地方。”③卡夫卡的作品在生前是不打算发表的,他孤独地写作,在写作中表达自己内心最真挚的情感;在思想上卡夫卡单纯善良,对生活充满了激情。遭遇的现实的挫败让他退守到自己的内心世界,孤独地在笔墨间发表对人世的思考。陈染说:“卡夫卡有一句话可以说颇能体现我的某种状态。他说,真正的道路是在一根绳索上,它不是绷紧在高处,而是贴近地面。它与其说是供人行走的,毋宁说是用来绊人的。我早已习惯独自承担自己,承担我的小说人物的那种思维如同绷紧的钢弦一样尖锐与紧张的状态,并不容易就绷断。这没什么目的可言,也许潜意识中还在寻找什么,以一个陌生者的样子,站立在人群之外,眺望人的内心。我不打算到达哪儿,做一个谁也不认识我的陌生人独自漫游就是我的目的。”④北京大学的陈晓明认为陈染是在“精神深处写作”,“是一个同时用水彩笔和剪刀在写作的女人。苍白的皮肤,一些鲜血,散乱的头发,迷离的目光,错乱的意象……构成了她的写作现场。”⑤
《私人生活》中有明确地提到了卡夫卡的《变形记》,那是在母亲去世以后,“我”一个人在沙发上看书。“记得当时我看的是卡夫卡的《变形记》……看着看着,不知是书里的内容传染了我,还是怎么回事,我忽然感到身体内部有某种牵拉、撕扯、流动、游走或者是虫爬的感觉,但我又弄不清这感觉到底是什么,具体的部位在哪儿。”
从倪拗坳的意识活动到写作,都凸显出卡夫卡《变形记》的影响。主人公处在一个封闭的世界中,她避免与世界进行对话,在浴缸里独自体味时间的流逝,并且乐于在孤独中静谧地绽放与枯萎。与卡夫卡不同的是,陈染立足于女性体验本身去诠释对世界的细微感受,在超性别的努力下表现整个现代人类的精神困境,将孤独的写照放大至整个人类的各个个体。主人公偏执地与世界有着某种道不明的僵持的敌对状态,这种敌对状态正是现代人类的生存困惑。 (责任编辑:南粤论文中心)转贴于南粤论文中心: http://www.nylw.net(南粤论文中心__代写代发论文_毕业论文带写_广州职称论文代发_广州论文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