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统为行动设定了理想，而要实现它，霍华德热情地拥抱正在继往开来的人类理性，把它作为解决现代城市问题的不二选择。在他的万能钥匙的匙杆上，我们可以看到“科学”和“宗教”字样；他引用艾伯特 ·肖在《英国的城市政府》中的文字：“怎样才能使环境最妥善地符合城市人民的福利？科学可以满意地回答每一个这类问题。”的确，“田园城市”建设的方方面面，似乎都没有离开管理学、工程学的巨大推动力；城镇满足现代性的要求，交通路网、供排水、通讯电力、公共卫生，都追求一种进步意义上的更高标准，并使用最新发明的新材料、新设备来实现。市政管理和公共事业管理，也都借鉴现代管理的民主、高效智慧，甚至连是否颁布戒酒令这样的难题，也在“田园城市”式管理模式下得到了解决，并延续至今[8]。建立在理性之上的“田园城市”，将共同体和自由，由梦想变为现实。
如果说，我们从霍华德那里，看到了理性带给人们的信心，到了柯布西耶这里，这种信心就成为了缔造一个时代的伟大力量。柯布西耶以一位建筑师和规划师的身份介入城市，对于他来说，关于理想城市的最直接的表达，是通过图纸、玻璃和钢结构。因此，他歌颂现代工业所带来的机器之美、秩序之美、效率之美，因为这些现代性的理性元素，给他要实现的“光辉城市”，提供了最好的手段。在他的文字中，我们也无处不感受到对于一种工具理性发扬光大的新时代的无限赞美，虽然，这招来了割裂历史和轻视人文的诸多诘难。
　　然而，透过柯布西耶的那些功能性的表述，我们依然可以看到他的理想城市的精神远方，从过去到未来。柯布西耶的表述很直接，“城市是人类的工具”[9]，他的“光辉城市”要“为心灵找到出路”[10]。那么，工具服务于怎样的目的，心灵又是怎样的状态？尽管，对于柯布西耶笔下城市的美学诉求似乎成为建筑界和规划界的关注重点，但是，我们也还是不难发现法国，乃至欧洲的思想传统——切近的以及遥远的——在他所建构的城市中留下的清晰理路。柯布西耶追随着欧洲城市的脚步，从雅典、古罗马再到伊斯坦布尔，他赞美其中体现的一种积极作为而又自我克制的统一秩序，这种精神，是一个切实的整体中所透射出的和谐的共同意志，这就是共同体的集体意识。非如此，无法构建那宏大的合乎健康的道德规范的城市秩序。这是他那宏大叙事的“光辉城市”不言自明的内在逻辑。
　　翻开《明日之城市》的目录，我们看到“第一篇：概论；第二篇：实验工作 理论研究； 第三篇：明确实例 巴黎市中心……”在此一级的目录中， 我们看到“分类与选择（检验、适当之决定）；统计学、我们的功能工具……”[11]，我们无法不对柯布西耶理想城市的建构，同一种正在延续的法国的传统联系在一起。我们看到孔德和涂尔干的精神资源在这里闪烁着光芒：实证主义（尽管对于城市来说，也许并不能仅仅由实证最终完成）以及建立在社会实在之上的功能分化。也许这就是为什么，柯布西耶认为建筑可以取代革命完成实在的社会目标。柯布西耶，他以一种工具和路径，亮明了战士的激进姿态。而在他那激情澎湃的文字里，我们能够更加清晰地分辨出的另外一个传统，就是他所秉承的法国社会运动的精神追求。巴黎，这座现代性之都，她的一个世纪，用柯布西耶自己的话来说，被“抛入一场可怕的混乱。一切都变得不和谐，恐怖，残暴，丑陋，愚蠢，非人性”[12]。然而，她也以为自由、平等而战的光荣历史，留下了丰富的“人民性”的资源。柯布西耶控诉资本和贪婪的私人利益所带来的城市的无序、混乱的状态，他坚决反对奥斯曼所建造的迎合垄断资本利益的巴黎城市空间，甚至想把它“推倒再来”“人民的城市”，才是他最本真的诉求。他在《走向新建筑》中说：“现代的建筑关心住宅，为普通而平常的人关心普通而平常的住宅，任凭宫殿倒塌。这是时代的一个标志。”所以，他的高密度、立体交通的“光辉城市”，质量高，成本低，通勤便捷，合乎人的尺度，充满绿地阳光。“光辉城市”抛弃了豪华壮丽，合乎健康和道德，是一座真正的“人民城市”。
　　也许，是柯布西耶过多的“人民性”的表述，以及他笔下城市和住宅一反往常的简洁的轮廓，使得他内心对于“自由”的追求有些让人视而不见，甚至有人指责他背弃了自由。其实，我们从他那既强烈地景仰传统，又从工业时代的机器科学中汲取力量所设计出的充满创造力和活力的城市和住宅空间中，已经能够读到他的创作中所体现出的丰富的自由理念。柯布西耶的高密度、大运量设计，以技术的手段解放了城市。在这里，拥堵不再重现，人们可以方便、安全地居住、通勤，而楼群之间不是局促的天空的狭缝，而是95%的绿地向四方伸延；虽然是市区，环境却宁静、幽美，邻里之间既有可以共同种植、交流的场地，也有摆脱了相互打扰的私人空间，以及宜人的尺度——通过合理而明晰的秩序，使空间获得了最大的自由。这就是柯布西耶所追求的自由——细节中的协调一致以及由之而带来的整体上的丰富与多元。他说：“一旦有统一的秩序对基本单位加以支配，混乱将得以避免，场景得以组织，而安逸将会降临。”[13]细节中之统一性，使精神获得自由。柯布西耶一生，作为一位敬业的建筑师，以精准的技术和融会古典与现代的建筑美学，设计了功能各异的建筑和城市，留下了“自由”与“人民”的宝贵精神财产。
　　我们生存在一个城市的时代。人口，还在从四面八方奔向城市；通讯和交通手段突飞猛进，使城市的时空被极大地压缩；资本依然高高在上，型塑着城市空间的走向；而现代性，在城市的天空下依然是一项未竟的事业。此时，当一份规划技术层面的城市解决方案展现在人们的面前，如果，它仅仅是比照霍华德的图纸将新社区向郊区展开，所成就的，可能是一座没有就业、通勤艰难的“睡城”；如果，它仅仅比照柯布西耶的高密度城市，所建造的，更可能是一座“欲望原则”支配下的高地价、人文丧失的水泥城堡。“田园城市”或者“光辉城市”，分散或者集中，也许，从纯粹技术的层面看它们是取向不同的两种城市解决方案，但是，当我们穿越时空回到他们自身，真实地感受他们笔下“理想城市”的本来面目，我们发现，共同体和自由，是他们须臾没有离开的共同主题。 (责任编辑：南粤论文中心)转贴于南粤论文中心: http://www.nylw.net(南粤论文中心__代写代发论文_毕业论文带写_广州职称论文代发_广州论文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