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英美文学传统中,人的情爱一直是一个重要的主题。但这条线索并不是一条单调的直线,而是一条充满起伏变频的不规律曲线。如果我们截取惠特曼和劳伦斯的这两段文学华彩篇章,那么就不难发现此间文学里的情与爱带有文艺复兴式的高潮性质,几乎掀起了情爱主题曲线的最高抛度。以惠特曼和劳伦斯为代表,对情爱的集中细致描写、大胆而被扩展的情爱观、通过情爱而传达的思想意图、甚至由其特定类型写作而引发的攻击和查禁都显示出二者的关联性,由此更揭示了这一文学的情爱主题之鲜明与特色。
一、借“性”发挥──从“阳气十足的爱慕”到“有血性的爱”的美学
以性为情爱的核心,这种主题选择本身就是非传统的。按照西方的性观念历史,尤其是以清教主义作为主流思想的美国性观念历史,性并不能作为文学的正面主题而登上大雅之堂。在英美宗教文化背景下,性是禁忌,一旦超出了生育繁衍的有限范围,就沦为不道德。因此,正面直接描写性的作品就被冠之以色情而被打入文学末流。惠特曼与劳伦斯要突破这种刻画情爱的既定文学传统,开创英美现代文学的新局面,首先就从性着手,勇敢地把性主题化,毫不隐讳地赞美性。
惠特曼对性的赞美并不是简单地出于对欲望直接性的肯定,而是上升到宇宙观与世界观的理论高度。他认为,“性的冲动是产生宇宙万物的原始动力,是生命不断发展和永远延续的保证”。[1]99性是自然的本源力量,因此先于人类文明与社会生活,同时以其力量造就社会与文明的制度。因此,在宇宙观与世界观的层面,性具有本体论的地位和意义,而不带有伦理道德的色彩。与此同时,惠特曼还从肉身的哲学出发,以对肉体的肯定取代抬高灵魂、贬低肉体的空洞精神恋爱哲学。惠特曼自己给自己定位成“我是肉体的诗人,我也是灵魂的诗人”,在他看来,肉体即使不与精神平行,至少也不低于精神。为此,他直接赞美基于肉体的完美结合,比如在《向那花园》一诗中,诗人描写了亚当和夏娃在性爱基础上的结合,以此来倡导人们以亚当和夏娃为典型,把性爱观恢复到最初那种纯洁健康的态度上来。“性器官和性活动呦!你们集中向我吧,因为我决定勇敢地明白地对你们说,证明你们是光明的”。“他在运用自己的直觉、幻想乃至‘神性’时,还经常保持着对所有这些的感性来源即肉体的意识。他歌颂肉体健康的美,惠特曼的情爱美学具有感性的基础,正是出于这种美学意义,惠特曼才针对肉体说出了“不属于我灵魂的一切也是清澈而香甜的”。这正如叶芝所说的“对肉眼看得见的美和意义的感受力”,惠特曼于肉身的性的感性形式中直接发现与提取了美学意义。最后,也是最带有本质性的是,惠特曼通过性而对情爱的讴歌想弘扬的是一种“阳气十足的爱慕”的美学观。为了充分表现这种阳气,惠特曼刻意以男性为核心载体,以忠诚、信赖、阳刚为情爱的特点。“他和另一半,手牵手徜徉,缠绵,远离人群。他,像他在街上漫步,将他的手环绕在他朋友强健的肩上——而他朋友的胳膊也搭在他的肩上”(《带苔的活橡树》组诗第七首)。男性之间的这种情爱,既像友谊那般自然坦荡,又像斗士那般坚强。对此,他在给爱默生的回信中这样写道:“这种像温吞水一样、淡淡的、温顺的爱情,在歌曲、小说等等之类的东西中有很多,并多到让人们作呕;关于男人之间的友谊,在美国随处可见,却没有在被发现的第一时刻成为铅字。我说男人或者女人的身体,这个主要的事物,迄今为止并没有在诗歌中得到充分的表达;得到表达的只是肉体和性欲。”[2]89可见,诗人的性美学基于以下纲领:第一,以往的爱情太柔,我要的爱情是刚劲有力的;第二,男人之间的情与爱没有得到合理、透彻、淋漓的表达,我要表达这种情感;第三,我要表达的性绝不沦为简单的性欲或兽欲。
对于劳伦斯来说,性爱也是一个挥之不去的主题。在《羽蛇》这部小说里,劳伦斯借女主人公凯特之口说出“一切真正生活的关键存在于男女间充满活力的性爱关系中”。实际上,劳伦斯对性的肯定也有深刻的哲学基础。一方面,他接受弗洛伊德的学说,性作为肉体的、自然的、本能的力量属于非意识,而理智与文明出于意识层面,后者对前者实施压抑,结果才导致人的不幸,所以要突出性本能;另一方面,根据社会历史观的划分,劳伦斯认为有两种人,即性本能的自然人与服从制度的唯理人,由此有两种社会,前者是健康活力的社会,后者是机械呆板的社会。因此,性构成了对阶级社会与资本主义机械文明的反抗力量。劳伦斯也重视阳刚型的性,这被他称为“有血性的爱”,呼唤人们回归“血性意识”重建生活。因而从惠特曼到劳伦斯,性美学的基调就被定位在阳刚血性的色彩上。实际上,批评家们一直主张惠特曼与劳伦斯之间精神的姻缘性,两个人不仅仅代表了英美现代文学,尤其是惠特曼被认为是劳伦斯的“性学”先驱。可以说,以“性”为纽带的情爱观是联结二人的关键线索。劳伦斯盛赞惠特曼是粉碎了“灵魂由于或高于肉体”的传统观念的第一人,而这个观念正是自古希腊文明以来、尤其是被基督教所强化的西方文化主流,它支配着文学只能小心翼翼、低声悄语、犹抱琵琶半遮面地谈论肉体和性。
人间合理情爱的基础在于性。正是基于性,普通人的活生生的情与爱才既不同于柏拉图式的精神恋爱,也不同于宗教信仰式的无性之爱。文学要刻画人的情与爱自然应该包括对性的描写与分析,但是英美文学的主流对于性却一直轻描淡写、隔靴搔痒,甚至避而不谈。惠特曼与劳伦斯分别作为美国现代诗和英国现代主义小说的开启者之一,正是以性为基础,借“性”发挥,通过积极的性描写烘托了健康的人间情爱,宣扬了焕发阳刚之美的性美学,扭转了英美文学情爱观的传统局面,甚至为当代文学勇闯性禁区做好了铺垫。
二、隐喻──从草叶(物)到情人(人)
对于情与爱,文学既需要直白的描写,也需要“托物言情”、“借物咏怀”式的隐喻──通过特定的意象,既以形象的方式表达情爱,同时也以象征的方式表达引申的思想。
惠特曼在刻画情爱时所选择的意象也是非传统的。“历代西方诗人在他们的作品中都沿用玫瑰、夜莺或云雀之类长期文化沉淀的意象,在使用它们时增添其象征的内涵”。[5]410但是,惠特曼却别出心裁,推陈出新,选择了最为普通的青草,创造了一个新的意象,由此也就打开了一个崭新的象征的世界。 (责任编辑:南粤论文中心)转贴于南粤论文中心: http://www.nylw.net(代写代发论文_毕业论文带写_广州职称论文代发_广州论文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