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引言
在人类历史发展进入父系社会后,形成了以男尊女卑、男主女从的两性关系格局为基础的社会关系形态。女性沦为波伏瓦笔下的“第二性”,降为男性的“他者”。男人是社会的轴心,操纵和支配着社会上的一切。女人只是社会和男人的附属品与消费对象,她们的自我价值完全被忽略。在男性设立的规则下,女性承受着社会强加给她们的压制和奴役,包括政治、经济、思想领域的全方位的禁锢。然而,事物不能永远处于失衡状态,女性也不会永远屈从于被奴役的地位。在承受着男权社会压迫与摧残的同时,她们也在以各种方式进行着不懈的抗争。英国女作家简·奥斯丁(1775-1817)与我国现代女作家丁玲(1904-1986)既是女性意识的先知先觉者,同时又是女性意识的大胆表现者。她们从女性的视角,以敏锐的洞察力和反抗旧礼教、旧传统的巨大勇气,叙写了一系列女性争取经济独立和婚姻自主的故事,用作品诠释了所处的那个时代女性自主意识逐渐觉醒的趋势,成为女性主义文学的开创者,在本国以至世界的女性文学中占有独特而重要的地位。
作家的思想意识必然并且主要从她们的作品中表现出来,所以,谈论作家的思想意识不能脱离对作家作品的审视。本文拟由作品分析入手,深入探讨两位作家女性意识的差异。
二、丁玲与简·奥斯丁作品的相似性认知
丁玲和简·奥斯丁属于不同的民族,身处不同的时代,可是她们凭着对生活细致入微的体悟和对自由平等的一致追求,不约而同地选择了相似的题材和描写对象来表达自己对社会尤其是对女性命运的理解。
1.丁玲早期作品和简·奥斯丁作品的题材、主题相似,都是家庭与婚恋。20世纪20~30年代的中国,封建的清朝统治刚结束不久,群雄四起,军阀混战,五四新文化运动风起云涌;18世纪后期的英国,北方工业迅猛发展,南北方矛盾日益加剧,拿破仑战争正在打响。这种复杂多变的社会环境给作家提供了很多宏大的写作题材,但是,丁玲和奥斯丁都避开了重大社会事件而把平凡的家庭生活作为叙写的重点。她们以青年男女的婚恋故事作为主题,通过对女性婚姻状况的描写,抒发了作家自己对女性独立的呼吁和对父权统治的抵牾。例如,丁玲的《梦珂》主要叙写女主人公与几位表哥的感情纠葛,《莎菲女士的日记》主要勾画莎菲在苇第与凌吉士的感情漩涡中的心理路程;简·奥斯丁的《傲慢与偏见》重点讲述伊丽莎白与达西迂回却又浪漫的爱情故事,《劝导》则重点描写安妮·埃利奥特和温特沃思曲折感人的结合之旅……
2.丁玲早期作品和简·奥斯丁作品的主要人物形象相似,都是反叛女性。女性在文学的世界里长期处于失语状态。在简·奥斯丁以前的英国和丁玲以前的中国,女性作家虽然并不少见,但她们还同男性作家一样,站在男人的立场,以男人的视觉、听觉和感觉,为男人言说和描写,女性只是作为男性欲望的对象而出现在文学作品中。这种文学上的空缺现象从丁玲和简·奥斯丁开始发生了转变。这两位女作家以极大的热情和专注力表现女性在男权社会下的心理、生活和命运,刻画了大量性格各异、独具特色的女性形象。她们笔下的女主人公不是恪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毫无主见的弱女子,也不是没有男性就无法生存的娇弱的菟丝花。她们天资聪慧、个性独立,勇于追求平等而真挚的爱情;她们不向命运屈服,敢于追求生命的价值和生存的意义,堪称传统社会伦理的“叛逆分子”。如丁玲的代表作《莎菲女士的日记》里的莎菲,因为瞧不起苇第的懦弱而对他不假辞色,因为喜爱凌吉士的“美貌”而不顾社会舆论主动追求,之后又因为发现凌吉士美丽皮相下卑劣的灵魂而果断地离开他;《阿毛》由于自己的理想被扼杀,不惜用自杀表达自己对社会的不满。再如,简·奥斯丁《傲慢与偏见》中的伊丽莎白坚决拒绝了父母安排的与柯林斯牧师的婚姻,且对初识时傲慢的达西给予无情的嘲讽;《劝导》中的克罗夫特太太,她不仅不盲目服从丈夫,而且时时纠正他的错误,并激励他努力做事。尽管这些女主人公有时带有偏见,态度偏激,但她们都与传统的女性形象有了根本的区别,闪耀着女性主体意识的光芒。
三、丁玲简·奥斯丁作品、女性形象塑造的差异解读
1.两位作家作品中女性反叛的程度差异。(1)丁玲笔下的反叛女性的抗争态度非常坚决。在丁玲笔下,女性因为承受的苦难异常深重,所以她们对独立、平等的渴求十分热切,对男权社会的反抗也相当激烈而决绝。以丁玲的处女作《梦珂》为例,梦珂是一位青年教师,她为了免于在表哥们的求爱竞赛中迷失自我,毅然离开了姑妈家;为了维护被侮辱、被损害的女模特的尊严,她从学校愤然离职;为了获得独立的人格,她又决然去做了演员。梦珂的抗争从一开始就是清醒的、主动的,她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对实现自己愿望的途径都有清晰的认识,尽管她最后仍然没有摆脱悲凉的命运。丁玲作品的女主人公大都有着远大的抱负和对幸福的热切向往,但是男权社会对女性长久以来密不透风的压制,使她们抱负不得施展,理想不能实现,内心充满痛苦和愤懑,因而这些女性与社会抗争的态度极其坚决。(2)简·奥斯丁笔下的反叛女性的反抗态度比较温和。与丁玲作品中的女性形象不同,简·奥斯丁笔下的女性形象对男权传统的反抗则温和得多。《傲慢与偏见》中的伊丽莎白虽然对父母为她圈定结婚对象一事心存不满,但主要是因为柯林斯本身的粗鄙,而不是对社会加诸于女性的压制的反抗,最后在找到了既绅士又富有的达西先生后就满心欢喜地嫁了,成了一个男权社会中“完美的贵夫人”。《劝导》里的贵族小姐安妮·埃利奥特同青年军官温特沃思倾心相爱,可她的父亲沃尔特爵士和教母拉塞尔夫人嫌温特沃思出身卑贱、没有财产而极力反对这门婚事。虽然安妮在八年后与温特沃思冲破阶级界限而结成良缘,但是不能忽视的是安妮在最初的确是屈从了传统的婚姻规范,忍痛与心上人解除了婚约。而当她与温特沃思重新在一起时,温特沃思已经升了官,发了财。很显然,无论伊丽莎白还是安妮·埃利奥特,她们最后的美满婚姻都不能算是对男权社会坚决抗争的胜利,相反的,都带有很大的妥协成分。
2.两位作家作品中女性反叛的方式差异。(1)丁玲作品中的反叛女性大多以与婚姻、家庭决裂为反抗方式。在中国,婚姻历来是束缚女性感情自由的强有力工具。正是因此,丁玲作品中的女性为了追求真正的爱情,通常选择了与原有婚姻的决裂。如,莎菲是一个情窦初开的花季少女,她独自一人客居他乡,身边没有什么朋友,又得了肺结核,医生建议她“多睡、多吃、莫看书、莫想事”,这就无形中拉开了她与周围人的距离。在这种情况下,莎菲热切地盼望着有一个人和她轰轰烈烈地谈一场恋爱,以终结自己的焦躁与孤独。可莎菲又是叛逆的、坚持自我的。苇第虽然对莎菲一往情深,但莎菲认为苇第并不了解自己,她要的是平等并相互理解的爱情,灵与肉的真正契合,因而并没有和苇第走到一起。后来她对凌吉士一见钟情,深深地着迷于他那“颀长的身躯,白嫩的面庞,薄薄的小嘴唇,柔软的头发”,和“说不出,捉不到的丰仪”, 随即主动地接近凌吉士。但是当她看出凌吉士被“燃烧的情欲”所左右而“从卑劣的思想中发出的更丑的誓语”时,莎菲断然结束了与凌吉士的关系,保持了灵魂的清醒与人格的独立。(2)简·奥斯丁作品中的反叛女性选择在婚姻和家庭内部消解与改造男性为抗争手段。与丁玲作品中的反叛女性不同,简·奥斯丁作品中的女性往往选择在婚姻和家庭内部进行抗争。主要表现为两种方式: 其一,当家中的男性软弱无能时,她们则挑起家庭的重任,替代男性在家庭中的角色。比如伊丽莎白,她的父亲班纳特玩世不恭,缺乏家庭责任感,她就勇敢地承担起保护姐姐吉英和劝诫妹妹丽迪亚的责任;在丽迪亚与人私奔,出现家庭名誉危机时,她四处奔走,寻找解救之策,等等,表现出超乎一般男性的智慧与果敢。其二,当她们发现男性身上有明显的缺陷时,会对他们加以改造。简·奥斯丁认为女性有与男性同等水平甚至超越男性的智力和理性,完全可以充当男性人生的导引者。如,在《傲慢与偏见》中,伊丽莎白通过多次语言与文字的交流,使达西认识到自己傲慢、冷漠的所谓贵族风范是多么的狭隘、可笑。 (责任编辑:南粤论文中心)转贴于南粤论文中心: http://www.nylw.net(南粤论文中心__代写代发论文_毕业论文带写_广州职称论文代发_广州论文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