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挑战禁忌
　　禁忌是社会规范划定的不可逾越的底线,如果逾越,不但会遭到道德的谴责,甚至逾越者也无法原谅自我,但是,挑战禁忌很多时候又是当事者“不得不”做的事情,他们不得不徘徊在自我压抑的边缘。李安的兴趣不在于展示挑战禁忌的过程,而在于从人性的角度解释有的禁忌为什么“不得不”被打破。
同性恋是人情感中一直存在,但是也一直被视为禁忌的亚文化现象,李安在《喜宴》中就表现了这一情感,并且给予了理解和接受,刻板传统的父亲最后的态度就说明了这一点。如果说《喜宴》仅仅把同性恋当做一个背景的话,那《断臂山》就是正面强攻这个挑战禁忌的题材了。在电影史上,以同性恋为题材的作品一直层出不穷,但是李安的《断臂山》却是将这种情感诉说得最曲折、最缠绵的,以致“断臂”成了同性之爱的代名词。《断臂山》以同性恋间的情感为主线,但是却并未站在支持或反对的立场,而是花大量的镜头描述他们“不得不”搭上这趟世俗所不容的列车,在矛盾挣扎和激动喜悦中被送到命运的终点。
　　《色•戒》的原作写的是日伪时期的女地下工作者爱上了她要色诱的汉奸的故事。就民族情感来说,地下女工作者爱上汉奸,是不能被接受的,更是不能在银幕上大张旗鼓地表现的,不过,这个禁忌正是李安要挑战的。相对于原作的单薄和粗糙,影片丰满细腻得多,表达非正常的情感,李安已经得心应手。李安用大量的细节说明,这个匪夷所思的故事不但可以发生,而且如此合情合理,“不得不”发生。王佳芝是一只无法保护自己的美丽羔羊,是一个被抽空了内心情感的时代弃子,因此,她才会为了离开上海去英国读书而接受“色诱”汉奸的任务。当王佳芝在首饰店要易先生“快走”的时候,影片达到高潮,同时,观众们也不得不承认,这是这段有源有根的“禁忌”之爱的必然结局。不是王佳芝要维护这段“禁忌”之恋,而是她四周黑暗的现实要她这样做,她以死报复了不断欺骗自己的“同伴”,同时也报复了自己,她或许也在憎恨爱上敌人却无法自拔的自己。《色•戒》中的王佳芝的原型来自当年郑萍如的真人真事,而“爱上汉奸”的戏中分明又有张爱玲自己的影子,因此,王佳芝是一位“历史合力”下的人物。用道德义愤来要求李安,就像看白蛇许仙之恋违反“禁忌”的法海一样,虽然站在制高点上颐指气使,但是,却对白蛇许仙“不得不”发生的爱情缺乏“善解人意”的关怀。“禁忌”固然不可违背,但是这条底线也有弹性和灰色地带,《色•戒》中的情感故事,就是李安的有限度地触及禁忌的结果。
　　在李安彬彬有礼、儒雅敦厚的外表之下,隐藏着惊人的对现有成规的“暴力倾向”,他不是像暴徒一样使用蛮力,而是在道德、政治、性别诸多意识形态的边缘另起炉灶,使这些已经被塑造得如同偶像般的戒律相形之下显得古怪而尴尬。他的电影如诗如画,却绝非一次心情愉快的游览,紧张和矛盾就藏在画板的后面。压抑、节制、拿捏力道准确无误使李安能够胆大妄为、肆意解构,却保持了谦谦君子的风度。李安处理的是西方尖锐的问题,而以东方人格化之,这使他能够在两种文化差异中游刃有余,成为超一流的高手。
　　
　　[参考文献]
　　[1] 张克荣.华人纵横天下——李安[M].北京:现代出版社,2005:145.
　　[2] 费孝通.乡土中国生育制度[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8:11.
　　[3] 谷继建.《色•戒》:人性的深度解读[M].电影文学,2008(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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