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族裔散居”者的“想象的社群”
从后殖民理论的角度而言,库斯图里卡可以说是“族裔散居”的一个代表。“族裔散居(diaspora)指某个种族处于外界压力或自我选择而分散居住在世界各地的情况(用通俗的话讲即移民现象)。散居的族裔身在海外,生活在所居处的社会文化结构中,但是他们对其他时空依然残存着集体的记忆,在想象中创造出自己隶属的地方和精神的归宿,创造出“想象的社群”(imagined community)”①。这种想象的社群是“从何处来”和“身在何处”这两者之间的矛盾相互影响与渗透的结果。其中又包含了两个部分:一个是“文化本质的失真”;另一个是“殖民文化的变质”。张京媛分析说:“被殖民者在复制殖民者文化语言时,往往掺入本土异质,有意无意地使殖民文化变质走样,因而丧失其正统权威性。”②因此,从这个角度而言,库斯图里卡电影所表现的群体和社会只是他个人作为散居者的一个“想象的社群”。
早期求学异乡的经历使库斯图里卡接受了文化的启蒙,在布拉格电影学院求学时期,他大量观片并接受着各方面的电影文化,当其以归乡的姿态回望故乡时,关于自我身份的认识成了其最初的电影动机。其最早的原乡题材的两部电影《你还记得多利贝尔吗》《爸爸去出差》可看做是这种对自我回忆与根源的一种探寻。电影《你还记得多利贝尔吗》把一个贫穷和变化着的南斯拉夫展现在西方观众面前;《爸爸去出差》则是在铁托死后不久对过往一段不能言说的历史的侧面展开。电影中所展现的人物状态和社会状况,满足了西方观众对处在两大阵营中的南斯拉夫的窥视欲。这种展示是纪实的,源于自己的记忆和现实所见。但在进入西方视野时,这种对自我的表达,一定程度上受到西方文化想象参与的影响,被强加了许多非自我的东西。这一时期的作品更大程度上来说是“不自觉地”迎合了西方人的想象。
1985年在戛纳获得金棕榈奖之后,库斯图里卡的电影事业进入了崭新的时期。跻身世界电影的大舞台,国际投资多元化与受众的扩大使其在电影的表达上不得不考虑平衡东西方文化差异的问题。他放弃了 “萨拉热窝三部曲”中第三部的拍摄,转去制作反映吉普赛人题材的《流浪者之歌》。这一题材的选择很大程度上是虑及西方文化市场和观众而自觉地去展示西方人眼中的那个东方,影片通过魔幻现实主义手法展示的贫穷而神奇的吉普赛人十分符合西方文化的“他者”想象。而这种策略也产生了明显的效果:许多西方国家的观众都排队去看库斯图里卡的电影,许多以前对其攻击与漠视的导演也对其有了改观,他的国际电影导演的地位也更加巩固(1985年在戛纳库斯图里卡的电影赢得金棕榈奖,有人认为很大程度上是此届主席米洛斯•福尔曼大力提携的结果。因为福尔曼同样也是毕业于布拉格电影学院的东欧国家导演。对此迪娜•约尔丹诺娃在书中有这样一番评价:“对《爸爸去出差》赢得戛纳大奖,在接下来的四年国际反应有所保留,直到其下一部电影(《流浪者之歌》),最终打破了坚冰。”③
但也应当看到,作为处于东西方文化影响下的具有“自觉”意识的导演,他的电影绝非简单地描摹西方人眼中的东方。在展现巴尔干“东方”一面的同时,通过那些展现自己民族文化真实的“本土异质”的使用,又显现出自身文化根源的所在。对西方观众来说,电影中那个地域和意识形态均异于自身的南斯拉夫,在人性的层面上也就有了亲和的一面,远非“不可理解”和“非理性”概念下的他者。而这也逐渐地修正了巴尔干人的形象,以其吉卜赛题材电影为例,作品中吉普赛人自由乐观的精神被明显地感知,而传统文学文化中吉普赛人舞娘、占卜人、小偷和骗子的形象也从人文这一角度被理解,脱离了模式化的偏见;同时,自由与自然的东方成了心灵的理想之地,完成了在文化优势视角之下的弱势东方的超越。
文化身份的形成并非一成不变,它往往受社会与文化背景的制约。“身份不是由血统决定的,而是社会和文化的结果。后殖民主体必须不断地重新定位,寻找自己的位置。种族、阶级、性别、地理位置影响‘身份’的形成 ,具体的历史过程、特定的社会、文化和政治语境也对‘身份’和‘认同’起着决定性的作用。”④20世纪90年代初的南斯拉夫分裂所带来的战争给库斯图里卡的身份定位造成了巨大的影响。《地下》可以说是其文化身份与心理最为矛盾、复杂时的表现。一方面,通过狂欢的影像他展示了一个非理性的南斯拉夫;另一方面,他又展示了自己对国家分裂所带来痛苦的理解。时局的变化对游浪于西方的库斯图里卡内在的文化身份影响是巨大的,现实故乡的消失使他成了一个真正流浪的“斯拉夫人”;同时《地下》引起的争议也使得库斯图里卡电影有了很大的转变。相比先前作品中所展现的那个巴尔干和南斯拉夫,从《黑猫白猫》开始,库斯图里卡的电影开始更加侧重“想象的社群”的内心化书写。与《流浪者之歌》的苦难和受难色彩相比,同为吉普赛人题材,《黑猫白猫》不论是从情感基调的选择,还是故事的选材,都与前者有着巨大的反差,侧重表现了明快、欢乐的生活;《生命是个奇迹》的主人公自身就是个理想主义者,在偏远的小镇里修筑自己的铁路组建自己的乐队。库斯图里卡现今的电影,已不像先前那样通过表现政治、历史对个人造成影响,但是从其修建的乌托邦小镇来看,他正是以自己的行为在把自己“想象的社群”某种程度地折射到现实,以再现一种理想的家国存在状态,我们不妨用导演自己的话来结束此处的论述:“我愿意冒着某种愚蠢的危险来再现一种理想主义。”⑤
对比与启示
从出生年代而言,库斯图里卡同中国第五代导演处在同样的年龄段上;而与此对应,他们的电影制作与发行过程中所共同面对的,是全球经济一体化背景下电影产业国际化的大趋势。库斯图里卡的电影在如何使本土化的电影走向世界这一方面同中国的第五代导演所要解决的问题存在着一致性。他们也都十分重视对本民族精神的内心化书写。神奇东方的内心化书写将世界与自我民族之间构建了一个平台,使他们走向世界。但不同之处在于中国的第五代显然没有把对自我民族的文化发掘和表现进行到底。库斯图里卡凭借《爸爸去出差》走向国际,在接下来的创作中仍然坚持了言说自我民族的道路,自觉地在西方文化包围中展现那个和而不同的自我,并取得了良好成绩。若非南斯拉夫解体与家国复苏无望,库斯图里卡必然能成为其国家电影的扛鼎人物。而第五代导演则是在市场化大潮之下走上制作“大片”的道路,在面对国际市场时大幅地削减自己民族的文化,仅靠一些形式上视觉冲击和过度的宣传来获得票房。当前我国大片在国内外均未取得口碑的原因或许就在此:这些作品既非原汁原味的好莱坞,亦非自己民族电影的本来面目。而这些没有处理好民族与世界关系的作品徒然浪费了社会资源,没有起到对民族电影工业应有的作用。 (责任编辑:南粤论文中心)转贴于南粤论文中心: http://www.nylw.net(南粤论文中心__代写代发论文_毕业论文带写_广州职称论文代发_广州论文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