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名的裘德》是十九世纪英国著名作家托马斯·哈代创作的最后一部现实主义小说。小说以细致犀利的笔法,对于维多利亚时代的抹杀底层民众幸福权益的旧传统、旧礼教、旧道德进行了深刻的揭露和无情的鞭挞。故事的主人公裘德——一个理想远大,勤奋好学的贫苦青年,为了能够过上高尚美好的生活,历尽艰辛,备受磨难。这位矢志追求理想的战士,在求学、求职和婚姻三方面均遭到幻灭的打击,最后在孤独中悲愤离世。这一幕发人深省的人间悲剧无疑是对旧社会体制和婚姻制度的无情批判,同时也表现了作家对旧体制下以裘德为代表的贫苦民众的深刻同情。然而笔者认为由裘德这样一个悲剧人物,我可以看出作家托马斯·哈代在基督教精神逐渐解体的社会背景下对未来人类心灵归宿的一种深沉的思考。
一
由于青年时代受到达尔文进化论、叔本华的意志论等现代科学和哲学思想的影响,作家哈代·托马斯逐渐脱离了早年的基督教信仰,开始了对信仰问题的重新思考和定位。在作品创作中作家也直面现实,以满沾同情的笔墨状写出在工业文明冲击下,在新道德和旧道德的夹缝中苦苦挣扎的底层民众的生活和思想变化。乡村青年裘德正是这样一个典型的代表。他在基督教精神逐渐衰亡,信仰危机充斥着人们的心灵的背景下艰难地从农村来到城市,执著地追寻着自己的梦想。然而随着故事的发展,裘德却从一个虔诚的基督徒逐渐转变成愤世嫉俗的离经叛道者,从一个受人尊敬、满怀希望的理想青年沦落成处处受人鄙视,受命运愚弄的可怜虫。造成这一悲剧的根源是什么呢?作者通过小说主人公裘德之口告诉我们:“我处在一片杂乱无章的信条之中,在黑暗里摸索着——依照本能而不是照榜样行事。”作者认为,旧道德体系和秩序的解体和新价值观念的缺失正是导致主人公悲剧命运的罪魁祸首。
一开始裘德对于基督教的信仰就呈现出矛盾和混乱的态度。一方面他怀有崇高的愿望,朝思暮想通过自己的努力能够进入“长着知识之树”的“光明之城”——基督寺,梦想自己“甚至会成为一名主教,过一种纯洁明智,精神饱满的基督徒的生活”。另一方面他似乎受到多神教幻想的影响,有一次竟情不自禁地对着西沉的太阳,吟咏起太阳神赞美诗,那种奇怪的忘我状态连裘德自己也感到前后矛盾。作者告诉我们“裘德追求是知识而非神学”,而批评家马林·威廉姆斯则一针见血地指出,这只是一个“希望过上更智性更高尚的生活的美好愿望而已”。因此,当象征贫富和等级差别的基督寺的高墙将他拒之门外后,裘德便又想到了当牧师这条捷径,“到后来竟至于做起主教的梦来”。这时,作者又不失时机地指出:“(裘德)其实内心对于伦理道德和宗教神学并没有一点热情,只不过是身披宽大的白色法衣,却怀着一颗世俗的野心罢了。”
二
尽管裘德内心里的宗教感情充满了矛盾和世俗想法,但他依然每日虔诚地做晚祷,渴望能成为一名受人敬仰、高尚有益的神职人员。裘德力图在基督教伦理和俗世追求间找到一种平衡,然而正如《罗马书》中保罗曾自述的那样:“我有行善的愿望,却没有行善的能力。我的内心原喜爱上帝的法则,我的身体却受另一个法则的驱使。”当粗俗、肉感的女性——阿拉贝娜突然闯入了他的生活时,对于这位“在本质上一方面缺少点什么,另一方面又更明显地多余了点什么”的女子,一直孜孜于精神追求的裘德被她所激起的“一种清新狂热的欢乐”所强烈吸引。在快乐原则、毋宁说在本能的牵引下,裘德从此落入了生活的泥潭。
虽然裘德命运的改变好像大多是因为一些偶然的事件或自身道德行为的不太检点造成的,但作者认为这都根源于裘德宗教意识的淡化。非常突出的一个例证便是作者对于裘德热恋表妹淑时的一段心理描述。当裘德发现自己以已婚的身份无法遏制地爱上表妹淑时,他先是想祈求上帝帮助自己克服软弱,可是“他发现当一个人心甘情愿被什么东西强烈吸引时,要让上帝使他摆脱那种吸引,是绝不可能的事。”“在他和她分别的这整个期间,他或许会禁食和祈祷,不过他身上的人性比神性更为强大。”最后在无可抵挡的热恋面前,裘德不得不承认:“只要他私下怀着这片放纵的柔情,那么要想成为一个宗教信仰的战士和仆人……就显得太自相矛盾了。”在信仰与爱情,在神性和人性的对立追求上,经过一番痛苦的抉择,裘德走上了一条彻底背离社会伦理道德和宗教神学精神的“不归路”,决然之中裘德焚烧了自己全部的神学和伦理学书籍。
福柯曾指出:“基督教禁欲主义总是指向某种对自我或现实的舍弃。”从早期的追求神性和人性间的平衡转为舍弃神性而张扬人性,作者对裘德心路历程的细致刻画充分反映出在人文主义浪潮的冲击下,旧式神学思想在人们内心世界里的土崩瓦解,以及人们对于自我意识的重新认识和张扬。
三
内心经历人性和神性的激烈对抗的同时,裘德还饱受着来自社会权力机制的压迫和排斥。在一个“将政治权力和牧师权力结合起来”,“将伦理教诲和法律守则结合起来”的强大而细密的国家里,“不再是单纯的牧师权力针对着个体,而是一系列的权力战术针对着个体。如家庭权力,医学权力,精神病学权力,教育权力和雇主权力等”。在裘德的个人经历中,这种权力战术主要体现在雇主权力方面。因为与表妹淑同居而被视为道德不良,裘德四处求职无门。他曾在教堂涂描《十诫》,却因为其恋情违背了《十诫》而被解雇。因为同样的原因,他被迫退出“艺人共同促进会”。这样,裘德在社会权力机制的压迫下一步步接近贫困潦倒,走向孤立无援的绝境。
在基督教国家的权力机制中压制和“拯救”是结合在一起的,生活上的走投无路可能最终会逼迫当事者在精神上屈服。早年思想激进,很有伏尔泰精神的淑便是这一权力机制的牺牲品。在生活中接二连三的不幸和打击面前,她逐渐丧失了独立的人格、自由的思想,而匍匐在上帝面前,祈求救赎。可是与此形成鲜明对照的是,原先充满崇高理想,渴望成为福音传播者的裘德却在种种现实遭遇面前“对于生活、法律、习俗和教理的见解更加开阔”。这主要表现为其人格日渐独立,理性渐露锋芒。其独立的精神和成熟的世界观在小说第六部重返基督寺中裘德的一段雨中即兴演讲里得到了充分体现。在这段演讲中,裘德先肯定了自己一直以来循着个人的思想和情感追求人生道路的特立独行的做法,然后从社会体制的角度分析了自己失败的原因。“可是我失败并非因为我意志不坚,而是因为我贫穷。本来要两三代人才能完成的事情,我却极力想在一代人中去完成。”“我的血应该像鱼的一样冷,心应该像猪的一样贪,这样才会真正有好机会成为国家的一位知名人士。”在这段话里,裘德将自身经历的苦难归因于旧体制的僵化和旧道德的虚伪,而非自身的“原罪”,一个超越时代思想束缚的独立人格已跃然纸上。在这段演讲的最后,裘德直指时弊“我觉得我们的社会制度存在着某些弊病:这些弊病只有比我更具有远见卓识的男女才能发现”。 (责任编辑:南粤论文中心)转贴于南粤论文中心: http://www.nylw.net(代写代发论文_毕业论文带写_广州职称论文代发_广州论文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