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点,典型地体现在子君的爱情宣言中:我是我自己的,他们谁也没有干涉我的权利!⑥这个宣言不仅使得子君充满新女性的光辉,而且让涓生由此升华了他们之间的恋情。表面看来,涓生对于子君新女性形象有了进一步了
这一点,典型地体现在子君的爱情宣言中:“我是我自己的,他们谁也没有干涉我的权利!”⑥这个宣言不仅使得子君充满新女性的光辉,而且让涓生由此升华了他们之间的恋情。表面看来,涓生对于子君新女性形象有了进一步了解,实际上则是更深一层的错解。因为子君的暗淡与光辉一直源自他者的话语——五四时期爱情的力量,而不是自身的话语。可见,涓生从一开始就错解了子君。联系到前面涓生心目中子君的映像:“带着笑涡的苍白的圆脸,苍白的瘦的臂膊,布的有条纹的衫子,玄色的裙”⑦,就更加流露出涓生与子君的爱情关系并不具有平等意义。他们之间不过属于启蒙与被启蒙的关系。总之,涓生一直按照他的观念来塑造子君,而不是按照子君实际的样子理解并爱着子君。正是因为一切都是幻象之物,涓生与子君一经由爱情关系转换为同居关系,子君的光辉就很快地消失了。
三、男性视角下的生存论
随着同居生活的开始,热恋时的激情和梦想都在悄然发生改变。涓生和子君的情感道路似乎也难以避免这一命运。不过,如果小说的悲剧因素仅仅停止于此,《伤逝》不过是一个通俗的言情小说。而事实上,《伤逝》只是借助爱情故事的外在形式探索爱情的本质以及构成爱情本质的决定性因素。尤其,经济要素。其中,值得关注的是:一切的独白仍然限定在男性视角之下。或者说,子君与涓生同居之后的一切改变都是通过涓生的话语来叙述的,和爱情阶段一样,子君一直处于话语缺失的弱势位置。
表面看来,对同居后生活的独白传达了涓生作为新一代知识分子对于爱情要义的现代性理解,实际上是在倾诉了涓生对子君感情递减的原因:正是由于子君完全沉湎于家庭的小日子,涓生开始对子君由爱恋转向不满。对于现代爱情的故事模式而言,女性退回到传统的家庭之中而不思进取,一般隐含着被批判的潜台词。所以,涓生对日常生活的回忆潜在地道出了他不再欣赏子君的正当性理由。在涓生眼里:子君已经不再能够激发他的爱情了。于是,沿着第一人称的叙述视角,在子君的日渐庸常化、日渐庸俗化以及在日常生活中遗忘了自己之后,涓生与子君的情感逐渐出现了裂痕。
如果没有经济上的窘境,涓生和子君可以化解裂痕而同居下去。然而,《伤逝》的悲剧性进程与其他同代爱情小说不同的地方主要在于:在一个爱情至上的时代背景下,《伤逝》直视爱情的脆弱本质。与爱情至上主义者不同,《伤逝》确信有比爱情更重要的东西——生存。生存永远是第一位的,这是鲁迅一向信奉的人生信条。当生存的底线遭遇危机时,爱情也就一步步地进入死亡。小说中一封辞呈让情节陡转。
对于《伤逝》中所表现的生存的要义,早有学者发现,如李长之在1935年曾说:“鲁迅的中心思想,也是在这篇记录里,流露得最清楚。我一再说过,他的中心思想,是生物学的人生观……人先得活着,这是鲁迅的思想的根本点。”⑧这个分析很符合《伤逝》的实际。既然鲁迅创作《伤逝》的意义在于反拨了五四时期个性解放的偏颇,这个爱情的悲剧便归结于生存因素的制约。如果没有生存因素的致命性打击,爱情尽管有了磨损,但彼此的同居关系还是可以维持下去。《伤逝》的经典性除了思想的深刻之外,更在于鲁迅完美地以艺术的形式表现他在思想上的探索。在这个前提下,我认同郜元宝的观点:“其实鲁迅子君在小说中所放大的倒并非经济的窘迫,而是涓生应对经济窘迫的能力和态度。”⑨
面对生存打击的一开始,涓生最初表现出一种勇敢的姿态。只是,涓生对于子君的发现,恰恰暗合了他怯懦的深层心理,如他随后的慨叹:“人们真是可笑的动物,一点极微末的小事情,便会受着很深的影响。” ⑩不过,经济的打击尽管致命,但若想从根本上摧毁这个曾经为爱情而建立的世界,还是要经历一个摇摆的心理路程。人们常说:患难中见真情,鲁迅也遵循了这个俗理。涓生也正是在经济打击之下焕发了久违的热情和勇气,然而,生存的严酷性并不会因为涓生的重新振奋而退让,一连串的打击接踵而至。涓生最终将全部的失败归咎于这场恋情,作为现代知识分子对于爱的本质的理性思考,实际上不过是一种新的逃避和自欺。于是,理性的反思导致了情感的冷漠、情感的冷漠又发展到更冷漠的理性,最后,涓生以真实的话语拯救了自己却杀死了虚幻的爱以及依靠幻想爱情为生的子君。涓生在生存的底线丧失时,放弃了爱情。
当得知子君之死时,涓生陷入了无尽的悔恨。可“悔恨”的背后又循环了另一种自救的话语,而不是真正的自咎。换言之,我不怀疑涓生对子君的深情和真情,但却难以确定涓生能够承担他所承担的罪与罚。
当然,鲁迅不是在道德层面上批判涓生之罪,而是在生存要义的前提下,呈现爱情的脆弱本质。在生存的意义上,鲁迅与涓生取得了谅解——一种男性视角下的谅解。其时,无论是思想家,还是普通的男人,他们思考问题的方式还是相通的。这或许是男性视角的深刻,或许是男性视角的局限。
四、结语
《伤逝》固然具有读不尽的思想史的意义,但作为一个经典之作,思想的力量如何与艺术美感相结合,是我重读《伤逝》的重点所在。沿着这样的思路,《伤逝》的微言大义在于它一方面为我们提供了现代诗化小说的实验文本,另一方面也为我们提供了现代性背景下鲁迅爱情观的形而上悖论,即爱情一方面是个性解放的精神之物,另一方面又被社会经济因素所支配的物质之物。这种观点对于五四时期爱情至上主义是一种反思和反拨。
①②⑦ 鲁迅:《鲁迅全集》第二卷,人民文学出版社2005年版,第113页。
③ [美]W·C·布斯:《小说修辞学》,华明等译,北京大学出版社1987年版,第168—169页。
④⑥⑩ 鲁迅:《鲁迅全集》第二卷,人民文学出版社2005年版,第114页,第115页,第120页。
⑤ [荷]米克·巴尔:《叙事理论导论》,谭君强译,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3年版,第24页。
⑧ 李长之:《鲁迅批判》,转引自《鲁迅研究学术论著资料汇编》,中国文联出版公司1985年版,第1304页。
⑨ 郜元宝:《鲁迅精读》,复旦大学出版社2005年版,第66-67页。
作 者:徐妍,文学博士,中国海洋大学教授,研究方向:中国现当代作家作品研究、鲁迅研究和中国儿童文学研究;刘璐阳,中国海洋大学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2011级硕士研究生。 (责任编辑:南粤论文中心)转贴于南粤论文中心: http://www.nylw.net(代写代发论文_毕业论文带写_广州职称论文代发_广州论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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